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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妆_青铜穗【完结+番外】(273)

  皇帝沉下声音来:“就不能想个法子快点引他们出来吗!”

  护国公默语。这二人都是混江湖的,家人老小都没固定去处,能有什么法子引他们?

  “再加派点人手!”

  皇帝重重一挥手,因为禁不住这股气怒,又咳嗽起来。

  护国公和魏彬连忙应旨退下。

  张珍给皇帝平了喘息,便给他腰后塞了软枕,让他靠在软榻上。

  皇帝看着面前堆成山的奏折,眉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随着漕运之案的重审。各处城门的严守,季振元的书房被封,百官们再愚笨也看出来这是冲着谁来了。季振元是内阁首辅,他若倒了台,必定拉扯下一大帮高官大臣。而这些高位,早被许多人觑觎已久。所以这些日子参季振元一党的奏折竟如雪片般飞来。

  这当中固然以事实居多,可也不乏夸大其词者,皇帝其实是深知而且乐见这种现象的,因为从古至今那么多权臣倒台的例子表明,但凡天家有了下手的迹象,那么根本用不着招呼。自然会有许多人跳出来推这堵烂墙。

  可是在推这堵墙的众多双手里,却没有一双与漕运案子本身相关。皇帝针对的并不是季振元本身,而是这案子主使人的动机,他们的yīn谋。至于一个季振元,就是做的坏事再多,只要不结党。不谋逆,动摇不了社稷的根本,他随时都可以拿下他。

  他也在想,季振元究竟是跟谁合谋?他又究竟有什么yīn谋?他为什么要设下这yīn谋?

  季振元就在宫城外不远的季府里,可是如今他竟然拿不准以什么罪名去捕拿他。以贪墨之罪。实在太便宜了他,可若以谋逆之罪,又没有确凿证据——漕帮的人迟迟不曾捉拿到手,这使他一日比一日忧急。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知,太子的身体也不好,他怎么能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让他去收拾?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做个虎头蛇尾的君主,作为父亲,他也想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所以,这个案子是必须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纵使他不希望殷昱成为下一个太子,可他的人品他信任,殷昱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痛苦,如果他的身体里不曾流淌着霍家的血,这一切是多么完美。

  霍家也许数代忠臣,也许不会有纂权夺位的心思,可是当一个家族维持了这么多代的风光荣耀,多少都会有些战战兢兢的,害怕这份风光不能长久,害怕君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忌惮,也害怕jian臣谗言,于是这种qíng况下,他们会不自觉地想要握有更多的筹码,来维持自己的家声。

  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就像小孩子今天表现好得到一颗糖,于是他希望明天因为表现好又能得到一颗糖,可是明天后天的事qíng,谁又知道呢?

  如今霍家就是得到糖果奖赏的孩子,而他则是奖糖的那个大人。

  他们看似和谐,其实已经相互猜忌。

  使霍家猜忌的是莫测的君心,是旷古至今的荣宠不衰,而使他猜忌的,则正是他们这份团结向上的气劲。

  霍家子孙辈辈出英材,没有一个孬种,可正是因为子孙太优秀,让人觉得不安。

  他宁愿他们像别的勋贵那样出几个纨绔子弟。霍家的人太不像个依靠皇恩过活的勋贵了,他们太向上,太合格,太刚正不阿。大胤朝需要忠臣,需要良将,可是当一个家族完美端正到无机可乘的时候,让人如何放心?

  他自诩不是个昏君,为社稷考虑,他不会对霍家下手残害,可是他也害怕殷家后辈子孙敌不过霍家数代优良的血统传承,他只希望霍家为他守护江山,不希望他们替他的子孙指点江山。

  殷昱很优秀,这显而易见,所以霍达父子对他悉心栽培,几乎是使出浑身解数来造就他。事实证明他成功了,殷昱的表现让身为祖父的他十分骄傲,可是霍达对他的栽培让他满意,同时也让他担忧。霍家与殷昱走得越近,他就越不放心。

  霍家太qiáng大了,而殷昱并没有兄弟可以依仗相扶。即使他有能力,可假若他登了基,霍达必定会成为他身前的一只猛虎,单枪匹马的殷昱,如何去应对如此qiáng大的霍家?而霍家无错无罪,于社稷有着莫大功劳,他又怎能去残害压迫?

  他宁愿让别的皇孙担任皇储,掐灭掉霍家逐步掌控朝堂的苗头。没有人知道他在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多么痛苦,可是当决定了之后,他又已然义无反顾。

  “皇上,刑部侍郎谢荣请求见驾。”

  正在默然叹喟之时,门外小huáng门进来禀道。

  皇帝听闻,眉头立时皱起来。谢荣是季振元的门生,也是他的下属,季振元这宗罪,他谢荣无论如何也逃不了。

  “不见。”他道。

  小huáng门默了下,又道:“谢荣说,有重要事qíng跟皇上当面奏报。”

  皇帝沉吟无语。小huáng门在底下等了会儿,皇帝才道:“宣。”

  门口黯了黯,谢荣在太监引领下进了殿,也不曾抬头相看,走到丹墀之下便撩袍跪倒:“罪臣谢荣叩见皇上!”

  皇帝看也没看他,缓缓道:“你有什么罪?”

  谢荣微顿,伏地道:“罪臣依附逆贼季振元,犯下难以饶恕之罪状,臣愿一死以谢天地!”

  皇帝冷笑了声,“你想死还不容易?回去洗好脖子等着,会有这日的。”

  谢荣叩了两叩,直起腰来,又道:“罪臣自知罪不容恕,原该自行了断,但每每感念皇上这些年的恩宠爱护,又深恐糙糙死去辜负了皇恩,所以罪臣今日负荆而来,带着这些佐证,但望能够助魏阁老等早日破案。”

  皇帝听到这里,一直搭在膝上弹指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什么佐证?”他扭头睨着他,问道。

  他手上关于季振元的罪证已经太多了,随便挑几本出来季振元都逃不掉,要说佐证,如果还是那些老调陈词,他还真不稀罕。

  “是季振元与漕帮勾结牟取巨额赃银的佐证。季振元拿着这本帐册予臣,让臣在上方盖印为证。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冒然行事。”他把手上帐册递上,再道:“此乃季振元的亲笔笔迹,此外还有一些季振元曾经给臣的来往书信,都与漕运案子紧密相关,求皇上过目。”

  张珍接了过来,递给皇帝。

  皇帝翻了翻,扔在御案上。“这么说,你进宫季振元并不知道?”说完,他定定看着他,“季振元好歹是你的师父,这些年对你也多有提携,如果没有他,他如今只怕已经放了外任。谢荣,你如此欺师忘祖,反过来cha他一刀,就不怕遭报应么?”

  谢荣为什么进宫,他清楚得很,这个时候谁不想争取时间为自己赢得些机会?不过显然凭着这点证据就想买他自己一条命,显然差了些火候。

  正文、318 末路

  “罪臣自知其罪难恕,如今并不差这一条。”谢荣伏地叩首,抬起身子来,又道:“罪臣助纣为nüè,辜负了皇上这么些来的栽培,如今明知过错甚深,如果再不检举揭发,罪孽必然更深。

  “季振元是罪臣的恩师,对臣多有提携,这点不可否认,可是皇上曾经教导过罪臣,在臣身为季振元的门生之前,首先是大胤的子民,皇上的臣子,社稷有难,匹夫有责,臣不敢居功抵罪,但求皇上能体念臣的一番苦心。”

  皇帝面色yīn冷,“你的苦心朕不需要,这样的罪证,朕手头至少有十几份!谢荣,这个时候知道来请罪,早gān什么去了?你设下yīn谋陷害殷昱,与季振元同流合污扰乱朝纲,如今死到临头你来拐弯抹角求朕饶你,你把朕当什么!”

  “皇上!”谢荣失声,抬起头来,说道:“皇上,罪臣先前对季振元的yīn谋毫不知qíng,对漕运一案略有所闻,但绝不知道涉案金额如此巨大!皇上,罪臣愿意协助魏阁老他们彻查此案!”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么?”

  皇帝站起来,“谢荣,你将功折罪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等待你们的就是一条死路!诚然,以你今日的态度罪不致死,但是,这辈子你也别想踏入仕途一步!”

  “皇上!臣还有话要说!”谢荣站起来,目光紧紧盯着他:“臣知道曹安他们的隐匿之处!”

  皇帝立在丹墀上,许久都没有动弹。

  谢荣平息了下微喘,等待着他的反应。

  “皇上,臣罪该万死,但愿意引领护国公亲自前去沧州捉拿曹安和佟汾,臣知道他们的落脚点!只求皇上能许罪臣将功折罪,保住官职!”

  皇帝盯着他,一动也不动。

  谢荣却逐渐变得平静,表qíng也不复慌张。而是十分之坚忍。

  “不可能。”良久之后,皇帝负手下了丹墀,走到他面前,说道:“朕最不愿意受胁迫!你既然知道曹安他们的落脚点。那么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说完他扭头朝外,“来人!即刻传护国公进殿,押上谢荣前去沧州捉拿曹安佟汾!”

  殿门飞快涌进来一群侍卫,押住谢荣便要带下去。

  “皇上!”谢荣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朗声道:“皇上,臣不是胁迫!臣只问皇上一句话,您是想让殷昱当太孙还是不想!”

  皇帝骤然听得这句话,目光便变得犀利起来。

  谢荣咬了咬牙。说道:“微臣不敢妄测君心,可是此时此刻,臣也不能不斗胆直言了,皇上英明神武,弹指之间便我等拢于掌下。如果皇上有意让殷公子继承皇位,那么当年绝不至于让公子落得如此境地!那么皇上可曾想过,季振元一死,季党一灭,朝中还有何人能与霍家抗衡?”

  皇帝看着他,犀利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而谢荣却并无退缩,跪在地下仰头直视着他。

  敢如此冒犯的人不多。谢荣算是一个。

  皇帝撇过头,“你们退下。”

  侍卫们走了个一gān二净。

  谢荣依旧面色镇定,然而一滴汗沿着太阳xué流下来,在颌下结成一滴水珠,啪嗒又掉在衣襟上。

  “接着往下说。”皇帝负手看着帘栊,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谢荣点点头。接着道:“霍家数代忠良,是我朝难得的功臣良将,可是再忠的臣子也会有私心,家族利益就是他们的私心。

  “他们想要把这份荣耀永远持续下去,这从他们严于律己。jīng管治下就看得出来。一个时刻保持着警惕心的家族是可敬的,也是可怕的,公子与霍家感qíng深厚,公子又是个重qíng之人,如果公子继承皇位,那么霍家的风头就更加无人能压制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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