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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妆_青铜穗【完结+番外】(335)

  她无言地转过身,走向先前所在的佛殿,她只要进了殿,武魁他们就会从四面围过来将他擒住,然后关进大理寺死牢。

  身后突然传来噗地一声。

  她脚步顿了顿,然后猛地回头。

  谢荣胸口cha着支匕首,一手仍扶在手柄上,身子歪倒在地。

  她倒吸了口冷气,走过去,谢荣qiáng撑着身子坐直,说道:“别过来。我宁愿死在你们面前,也不愿láng狈地进牢狱。我谢荣,是朝廷钦点的进士,就是死,我也要死在皇天之下,后土之上!……琬姐儿,七先生有在宫里动手的心思,你,你留心点……”

  一幕寒星之下,他阖眼歪倒在阶下,光洁的汉白玉石阶上布满了鲜血,远处的天空里,又升起了一幕烟花。随着啪的一声响,那烟花照亮了半片天空,然后一点点地,又被黑夜吞噬。

  谢琬想象过他死在大牢里,死在刑场上,从来没想过他前来赴约时便存了自戳之心。

  殷昱带着手下人赶过来,看着静躺在血泊里的谢荣,也俱都无语。

  谢荣一生都讲究体面,无论什么时候,他的仪容都无懈可击。就连死亡的方式也是。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半个时辰后,东华寺恢复了宁静,尸体被移去大理寺,而地上血泊不见了,仿佛这里从来没有来过谢荣这么一个人,也从来没有在这里往生掉一条生命。

  而天亮时,四叶胡同传来消息,huáng氏在谢府正房梁下上吊了。

  彼时谢琬正坐在花厅里翻看谢府的族谱,从入赘发家的那代祖宗至谢琅这代,已经有九代历史,称句世家也不为过。消息传来时她合上族谱,说道:“让谢府的下人替huáng氏扶灵回清河,其余人听凭王爷依法处置。”

  周南退下。

  谢荣的溃败震惊了朝野,这个人的经历实在近乎传奇,到底还是死在与乱党勾结的罪上,不知该让人说他一句不值还是愚蠢。

  京师里很是沸腾了几日。

  谢荣死了,追查七先生的动作还在持续进行。而因为这件事的鼓舞,全城对于清查乱党的呼声也更高了。当年被调去东海任元帅的将帅全数就地卸甲,京城里除了殷昱的搜捕,也陆续开始有人主动往锦衣司里jiāo待疑qíng。

  基于谢荣死前那句七先生会向宫里下手,谢琬跟殷昱他们讨论了一番,因为拿不准是在宫中起事,还是挟持皇帝或太子,所以并没具体得用的应对策略。只得告诉了太子。

  太子也立即派了御林军守住各处宫门,不得让任何不持牌的人入宫。此外各宫之中也开始清查,尤其近年来的新进宫人需要严格盘查。各种防范下毒的招式之类自然必不可少,但是基于宫城这么大,总是让人心下不够踏实。

  殷昱从暗卫队里抽调了廖卓和冯频去东宫里暗中保护太子。虽然太子身边影卫更多,不差这两个,可是对于儿子的一番孝心,太子还是点头收下了。

  乾清宫这边太子自然也有一番打点,下旨命了殷昱和殷曜每日到乾清宫里护驾一日。虽然与皇帝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可是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太子还是谨记着忠孝二字,并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帝落入危险境地而不顾。

  宫里城里终于陷入一片讨伐七先生的热cháo之中,除非七先生早已经变出两只翅膀飞出京师,不然的话,不可能还会坐得住。

  当然,与此同时坐不住的,还有皇帝和殷曜。

  皇帝是因为这次鼓作了劲起复上来的谢荣居然正式跟乱党有了勾结,这记脸真是打的瓷实,想想当初他还执意要把谢荣放在殷曜身边,魏彬他们那般阻止,好歹送去了工部……难道他真的老到这样的程度,都已经识人不清了吗?

  先是殷曜,后是谢荣,他还有什么人是看准了的?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过一意孤行,以致时局才会乱成今日这模样?

  而殷曜想的则不是这个。

  虽然因着皇孙身份,不会有人因着谢荣的事怀疑到他身上,可他的人生里没有反省这两个字。

  正文、391 本心

  他只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有个谢荣得用,如今又被查出与乱党勾结而自戗,而谢荣跟七先生勾结,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么看来,那天夜里在北里胡同,谢荣之所以能够那么及时地出现在那里把他救出来,多半是他们演的一出戏吧!然后他居然真的就钻入了他的圈套了!

  “谢荣这个狗贼!——走,随本王去大理寺寻谢荣的尸首,本王要将他鞭尸后送到乱葬岗喂狗去!”

  谢荣因为是钦犯,所以在走完正常审案手续之前,还得停放在大理寺里。但是案子昨日已经结了,按规矩,如果家里还有人,这个时候便该接回去入殓下葬。

  不管怎样谢荣都是因他的关系被起复的,他这个时候不撇清自己又待何时?

  他鞭了他的尸,然后又将他抛尸荒野,便就没人敢说他也跟七先生有牵连了。

  他带着人马浩浩dàngdàng地赶到了大理寺,让人拖出谢荣的尸首便就对着已然死去有四五日的谢荣开始鞭打。

  一个人拨开人群走过来,一个巴掌啪地落在他脸上,他踉跄了几步,然后站住,捂脸看着面前人,竟然是面沉如水的谢琬!

  “你,你想gān什么?!”他色厉内荏的喝斥。

  谢琬大步bī上前来,目光像箭一样she向他,又甩了一巴掌:“gān什么,尊师重道你不懂吗?刑不上士大夫,他是朝廷钦点的进士,是在翰林苑呆过的士子,更是你的老师,连朝廷律法都免了他的苦刑,你有什么资格侮rǔ他?”

  “你敢殴打本王。本王要去宫中告你!”他叫起来,可是声音在她身后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卫面前,显得那么没底气。

  “我是你长嫂。长嫂如母,我打你也是天经地义!”谢琬再甩了一巴掌。将他往前一推,“要告,也是我告你。你的圣贤书是怎么读的,你这欺师灭祖之辈,也堪当太孙?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开府另住吗?因为没有宫墙遮掩,你就是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就是个披着光鲜皮毛的败类!”

  “谢琬!你敢侮rǔ我!”

  殷曜指着她,身子都因愤怒而躬起来了。除了皇帝和太子,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骂他!他指着身后府兵:“她敢冒犯我!还不快快把她拿下!”

  没有人敢动。就是有人敢,也只是咋乎两下便就在骆骞他们的目光bī视下退到了更远处。

  这是安穆王妃,是敢与郑王妃和皇帝叫板,是与丈夫一道联手破了漕运之案,一道联手拿下了谢荣的安穆王妃,他们有天大的胆子,敢去动她?

  殷曜挫败了,剩下的一点脸面也掉落在尘埃里。

  谢琬冷冷转过身来,与周南道:“把尸体送回清河,与huáng氏合葬一处。”

  从这刻起。也许有人会说她虚伪假善,说她沽名钓誉,可是她都不在乎。一个人。凭着本心作事,当初她决意要除去谢荣的心是真的,现在她敬他的后身的心也是真的。世间本来就缺少一根衡量恩怨的尺,她如今的地位和身份赋予了她可以凭本心行事的权力,她不需要再被框死在规范里做人。

  殷曜灰溜溜地溜走,随着周南唤人用板车拉了尸体,围观的人群也渐渐走散了。

  冬月来了,冬天来了。随着年尾接近,有些东西终于已可以结束。

  谢荣这案子因为牵涉不广。很快定案下来,谢荣以谋逆罪论处。基于他已然自行了断,便不再追究。而此罪按律却需得连坐。谢芸被斩,谢睿与其母张氏、王氏以及采薇都得充入官家刺黥为奴。至于谢府家财,则由宗侄谢琅继承。

  三日后,张氏便带着谢睿去了沪阳公主府为奴,而王氏因为年迈,而留在京师官家,采薇被赏给了建安侯府。

  谢葳处没有消息,谢琬没去打听。

  谢荣的溃败对于七先生来说打击是巨大的。

  虽然整件事是因谢荣主动来找他而引起,可是在他心底里,谢荣的确是个不输于季振元的好帮手,如果不是因为有谢荣找上门来,他不会那么快跟宫里的暗线联络,如果不是因为相信他的能力,他也不会对这件事的计划作了改动。

  可是令他措手不及的是,谢荣出师未捷身先死,而他已然被打乱了的计划,却是再也没办法复原了。

  “先生,咱们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刘祯知道事qíng的严重xing,经过一个多月的排查,殷昱已经越来越接近他们了,最多还有两个月,他们就会被bī得曝光于天下,如果放弃,那就等于束手就擒,如果继续,却再也没有谢荣参与时那么大的把握了。

  而他们只要一失手,便也会落入深渊里。

  “我会再争取一点时间……”

  他埋首在手心里,感觉到从来也没有过的疲惫。

  这二十九年里,为了最终的这个目的,他牺牲了多少?

  他记得十五六岁时,曾经也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她喜欢在玉兰树下唱歌儿,那时候东华寺后院种着两颗玉兰树,一到chūn天就开出满树米白的小花儿,她就穿着白裙子,站在玉兰树下的花香轻轻的歌唱。

  在那之前他从来不敢靠近鲜花,因为他有着严重的哮症,可是为了能接近那个女孩子,他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在她身后远远的观望。

  后来他为她把这两树玉兰买了下来,种在这偏僻的小院儿里,每天看她快乐的像只蝴蝶,一会儿在树下拾花,一会儿过来依偎在他肩膀上,她还曾经为他怀过个孩子,不过那孩子随着她一起被埋在了玉兰树下。

  因为,她以肚里的孩子为要挟,阻止他复仇。

  他此生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儿女qíng长,不过是他生命的点缀,他怎么可能本末倒置?于是他要送她走,从此不相见,她却一头碰死在树上,他只好就此葬了她。

  大哥那时问他何以这么死心眼,又问他心疼不心疼,他摇头微笑说不心疼。但他其实还是疼的,那是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子,她怀着的也是他此生唯一的骨血,如果没有这个目标,他一定会与她生下好多的孩子,在某个小院里过得平静安稳的生活。

  可是心里越疼,他就越发要达到目的。

  这就好比商人,投入的资本越大,他期盼盈利的心qíng也就越急切。也好比赌徒,输的越多,也就越发的想要赢。

  他的*是推手,把他一步步推着奔向那个目的,推得他转不了身,也回不了头。

  “冲殷曜身上下点功夫,我们会成功的。

  “他笃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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