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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妆_青铜穗【完结+番外】(82)

  谢启功扫落了桌上的杯盘,然后拿了长房的帐簿去了书房。谢宏阮氏提溜着一颗心在屋里默站了半晌,既不敢回长房,又不敢说话,像两个木桩子般立在帘栊下,陪着坐在椅子上的王氏。

  王氏屈着腰坐着,看着一室的冷凝,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空落。

  她在谢府风光了近三十年,眼见得到了知天命的时候,谢荣也当上了京官,凭他的才能,再过得十来年,她十有*会成尊贵的诰命夫人,享受着朝廷赐予的荣誉,上着品级大妆,在府里接受着各方敬重。

  她一个寡妇出身的再嫁妇人,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多么不容易。认识她的那么些人里,谁不羡慕她的运气,谁不敬畏她的手段,她的经历,一度也曾经让乡下那些村妇们当作励志的典范,提起她,必定要充满敬意地说,看,这就是携子再嫁的谢太太,如今是谢翰林的母亲。

  这些都是让她感到欣慰的,可是,这份欣慰自从谢琬进了府起,渐渐地开始变成挫败。

  在谢琬面前遭受到的挫败,是她近三十年里最不可思议,也是最为感到无力的。

  她似乎永远都有办法化解她施予的危机,也永远有办法拿捏得她动弹不得。谢启功看重家声和家财这两项弱点,被她利用得淋漓尽致,她次次都能借谢启功的力让她灰头土脸,而她自己又次次都能够全身而退。

  仔细想想,谢启功虽然历来不喜欢二房,当初肯留下二房在府里,也不过是怕事qíng传出去坏了谢家名声,影响了谢荣仕途。按理说这样的qíng况下要想他们受到谢启功的责罚很该是家常便饭才是,可是到如今为止这几年,谢琬从未受到过谢启功什么苛责。

  这绝不会是靠运气就能成的!这个谢琬,不是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稚龄孩子。人都说谢葳城府心计超人一等,可要她说,谢葳心机再深却也还不及谢琬的三分之一。

  这样的孩子,着实让人胆寒。

  至今为止她所知道的能让她有着同样感觉的人,是谢荣,是她高中了进士并在庶吉士未散馆时就提前入了翰林院任职的学富五车的三儿子!

  这两个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成了她心底里同样忌惮的两个人。

  “你们下去!”

  一室静谧之中,门口忽然黯下,出去的谢启功忽然又走了回来。

  谢宏阮氏二人忙不迭地退了下去,并且悄声地掩上了大门。

  王氏站起来,心里的忐忑掩饰不住地浮现在脸上。

  谢启功负手站在她面前,紧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抬起手,往她脸上扇了两巴掌。

  他虽是个手无缚jī之力的文人,在盛怒之下,甩出的力道却丝毫不轻。王氏受不住,身子一歪跌倒在身后椅子上。她捂着脸睁大眼看着他,眼泪盈出来,却是不敢说话。

  夫为妻纲,被丈夫打,能说什么?何况,她只是个填房。

  “拿公中的钱去私下贴补他们,他一家人嚼用的钱是我给的,桦哥儿娶亲的钱也是我给的,什么都是我给的!我待他跟对荣儿有什么分别?!你这样私下贴补他,可见虽与我近三十年夫妻,还是未曾与我同心!”

  “老爷!”王氏眼泪一滚,屈腿跪到了地上。

  谢启功背过身去,“既如此,我给桦哥儿娶亲的那三千两银子,你三日之内把银子全部凑齐上jiāo过来!往后桐哥儿棋姐儿的嫁娶,我一概不负责!另外府里的中馈,帐目依然你掌着,但库房钥匙,你把它jiāo给庞福!”

  “老爷!”王氏失声惊呼着,脸上两道明显的掌印因为这惊色而显得愈加狰狞:“钥匙我可以jiāo出来!桐哥儿棋姐儿他们我也可以不管!可是桦哥儿媳妇还没过门,宏儿还等着钱摆宴席呢!别说凑不出三千两,就是把钱都上jiāo上来,他们拿什么去办酒宴?到时丢的不也是老爷的脸吗?”

  谢启功咬牙转过身,手掌拍上桌面:“他不是挺有办法捞钱的吗?让他自己弄钱去!”

  “老爷!”

  王氏望着他,身上忽然涌出股寒意

  嫁进谢府的这么些年,真正说到权力,谢启功才是那个cao控着一切权力的人,她所谓的风光,也只是局限于这座宅子之内,站在这个男人身后而已。她的成功,其实只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抓住了他的心,为他生下了谢荣,坐稳了当家主母的位子。

  有时候她觉得,谢启功对谢荣的疼爱那才是发自肺腑的,谢荣是他的骄傲,是可以让他看到谢府发扬光大跻身士族的希望。至于她这个妻子,事实上只是接替了杨氏来替谢家传宗接代,说到恩爱,是不可能存在的。

  094 求qíng

  他之所以还让她掌管着中馈,也不过是为着名声罢了。如果谢家太太被剥夺了中馈之权,传出去他也会丢脸。他所做的任何事qíng,首先考虑的,都是谢家的名声!

  好在她也没有寄望过这些,对于她来说,只要地位爬上来了,这辈子也就满足了。可是,她能够忍受谢启功私下里对她的责骂,哪怕他要收走她掌管库房的权力,她也不怪他,却无法接受他对谢宏的不管不顾!

  “老爷,宏儿虽然不是您的亲儿子,可这么多年待你可比自己的亲生父亲还要亲!每年外地的帐目,都是他跑前跑后给您收回来的,每次出门,也绝不会忘了给你带点什么。老爷但凡有个什么不适,他比谁都着急!这些年老二他们不在跟前,侍奉汤药什么的可都是他跟荣儿,这些你都忘了吗?

  “宏儿房里人多,手上又没有产业,也是被bī得没办法我才贴补了他一些。如今您要是不管桦哥儿娶亲的事,他们可怎么办才好?这么多年宏儿都在府里忙活,也没有自己的门路,一时之间,也筹不到这么多钱啊!”

  谢启功沉脸不语,从背影里都能看出他的怒不可遏。

  “老爷,邓姨娘来了。”

  庞福隔着大门,冲里面禀报。

  谢启功想也未想地道:“不见!”

  庞福顿了顿,又说道:“邓姨娘说是为大爷的事而来,执意求见。”

  王氏蓦地抬起头来,邓姨娘这些年从不参与府里的事qíng,更莫说cha手她的事,眼下突然到来,她便不由得把一颗心更往上提了提。

  谢启功对于邓姨娘的举动也有一丝诧异,他历来信守庶不压嫡的规矩,也严禁妾室过问府里是非,若是平时。自然不予理会,可偏偏这时正恨得王氏与谢宏牙痒痒,想她若再多踩上两脚,只怕王氏往后还要老实些。于是就道:“让她进来!”

  邓姨娘依旧是一身石青色宽袖大服,头上箍着黑丝绒抹额子,若是不看她姣好的面容与白皙的皮肤,就是个十足的老太太。

  她进来先看了眼谢启功,无声地福了一福,然后便跪在王氏身侧,望着地下道:“婢妾恳求老爷,饶了大爷他们。”

  此言一出,王氏险些歪倒在地下!

  谢启功也惊诧得停止了捋须的动作,望着她一动不动。

  “你说什么?”

  “婢妾恳求老爷。看在太太为谢家鞠躬尽瘁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大爷他们。”

  声音还是那样轻缓中带着两分柔弱,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定,仿佛说出这句话是她作为一个妾室无法推卸的责任。

  王氏睁大眼睛,双唇翕了翕。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与邓姨娘之间这么多年虽然没曾有过什么正面冲突,也可以说是从一开始邓姨娘就没曾有这个能耐跟她抗衡,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个来替谢宏求qíng的人都绝不应该是她!

  谢启功看了邓姨娘半晌,在圈椅上坐下来,也道:“你为什么会来求qíng?”但是语气却平缓了很多。

  邓姨娘抬起头来,说道:“婢妾不想多说什么。婢妾也没有别的什么心思。只是想起老爷常与我等说过,我们谢家对内不管怎么样,对外却是一家人。谁也不能拖谢家的后腿,使谢家门楣蒙羞。只有谢家名声在外,三爷仕途顺利了,我们才能真正称得上是世家大族。

  “于是婢妾就想。如果老爷收回给桦哥儿娶亲的银子,那么就算大爷向外借到了钱,府里这桩事qíng都会传出去。

  “别的不说,别人只会说老爷处事不公,大爷在老爷面前尽了三十年孝。到头来竟空担了个继长子的名头,如此,于老爷来说,岂非大大不利?说到底,大爷终归还是府里的爷们儿,论谢家的门第,却要出去借钱,总归不大好听。”

  随着她娓娓道来,王氏目光里渐显晶亮,希翼地看着谢启功。

  谢启功的神qíng也不觉放松了几分,垂眼思考了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还能不能罚他?”

  邓姨娘道:“为了谢家的名声,为了三爷,自是不能这么罚。便是不提大爷对老爷的孝心,就是冲着太太,这三十年里,太太把府里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哪个不服?哪个不听?老爷就是要罚,也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既不能让为府里cao心这么多年的太太寒心,也不能委屈了大爷。”

  谢启功闷哼了一声,看向王氏。

  王氏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屋里静默了片刻,谢启功站起身来,往中央踱了两步,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既然如此,那么,这三千两银子眼下可以不jiāo。但是此事我不可能不罚他,先免去长房里半年的嚼用,至于还银子的事,看他过后表现再说。”

  长房里那么多人,免去半年嚼用,那也足以使谢宏头大的了。但是再怎么样,比起让他三日之内就jiāo出那已经所剩无几的三千两银子,实在已经算是上是宽恕了。

  王氏一颗心落了地,连忙道了声:“多谢老爷!”

  邓姨娘扶着她站起来,她看了她一眼,又望向谢启功。其实还想问问谢桐谢棋的嫁娶银子,到底看见他的脸色还黑着,嘴唇张了张,又闭上了。

  眼下过得这关已是万幸,至于这些事,也只好见机行事了。

  谢启功喝完杯里的茶,抬步走了出去。

  王氏拉着邓姨娘的手,温声道:“今日多亏了你解围。你的好,我会记住的。”

  邓姨娘垂眸站起来:“替太太分忧解难,本是婢妾份内事。婢妾不敢图太太回报。”

  王氏笑一笑,让她回去了。

  邓姨娘前脚走出门,谢宏后脚跟进来。

  “母亲,今儿这事都是那琬丫头捅出来的,她竟然敢bī得您那样下不来台,您难道就这么放了她?”

  王氏腾地站起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给我闭嘴!”

  谢宏被打懵了,捂着脸呆呆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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