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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如梦_月下箫声【2部完结+番外】(77)

  这里并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我名义上的娘家。

  康熙四十年,我一觉醒来的地方,七年中,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坐在车里,打量了会门口,彩宁以为我会下车,忙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不必了,走吧。”我却说。

  “主子?”彩宁没想到我竟然过门而不入,停了片刻才说:“您就回去看看吧,没事的。”

  我淡笑,却很坚定的摇头,这里,只是名义上的娘家,这里,没有等待我的人。

  卷三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故人”相见

  “然儿,真的是你?真是你回来了?”我淡淡的吩咐彩宁放下帘子,同时叫车夫调头,只是,一个很惊讶的声音却恰在此时传来。

  我回头看去,却只能暗暗叹了口气,我的“家”门前,此时多了两匹马跟三个人,三个人中,我只认得年纪最大的那位,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婉然的阿玛,我名义上的老爹阿哈占。

  “阿玛!”我只得叫了一声,只是人却依然坐在车上,没有什么下车的打算。

  大概我的反应让彩宁有些不知所措了,下车或是跟我一起继续坐在车上,似乎,怎么做于她都并不恰当似的,最后,她只能眼巴巴的看向我,低低的问了声“主子?”

  我手指轻轻一摇,示意她暂时可以不必动,嘴上则问:“阿玛一向可好?”

  “托十三阿哥和福晋的福,一切都好。”大约是有感于我的冷淡,阿哈占热切的目光也渐渐淡了下来,刚刚还闪闪发亮的眼睛,也恢复了浑浊,这让他看起来,竟然是在转眼间,就衰老了下来。

  我心里忽然有了不忍,那是来自心底最深处的痛苦,并不qiáng烈跟明显,却在这一刻,撕扯着我的心,这痛楚就如同今天我忽然出现在此处一般,来得莫名而qiáng烈。

  微微闭了闭眼,我才说:“既然家里一切都好,我就先回去了。”

  “你——这就回去吗?既然来了……”阿哈占的话没有说完,眼睛里,却有小小的热切跟期盼的光芒在闪烁。

  “还是不多打搅了,回府!”我收回撑起帘子的手,后半句已经转移了目标,车夫虽然不见得有多么训练有素,不过我的话,听懂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见他拉动缰绳,马有些不满的摇了摇头,马车轮声吱吱,片刻,完成了调头的工作。

  再回头时,只见阿哈占张了张嘴,似乎准备说句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我想,这对父女之间,必定有很多问题存在,不然,我生疏至此,为什么在他的脸上、眼中,看不到一丝的惊讶的神qíng呢?仿佛一切都是很自然不过的事一般。

  “走吧。”我有些头痛的闭上眼睛,吩咐车夫可以离开了,婉然十三岁之前的世界,我一无所知当然也不想知道些什么,自然,我也没兴趣去揣摩这些所谓家人的心态,何况如今,我又已经嫁了人,更和他们没什么牵扯了,今天,只是一个偶然、一个意外而已,我安慰自己。

  只是,偶然和意外,从来不是单独存在的。

  “且慢!”一个声音传入耳中,接着,是马车停了下来。

  “你——?”彩宁手快,已经到了门口,又一次掀起了帘子。

  车夫挥鞭的手,被人摁住了,摁住他的,是同阿哈占一起的年轻人,年纪该是不大的,眉宇间的青涩未退,服饰不见华贵,却也不是小厮的粗布衣衫,他是什么人呢?我一时踌躇,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婉然,你怎么可以这样?”年轻人抬头,目光直直的看过来,失望而冰冷,很奇怪的是,明明只是一个陌生人,他的话、他的目光,却比阿哈占的更加让我心惊,几乎就是这一瞬间,一种莫名的悲伤便在心中弥散开来,他究竟是谁呢?

  我忍不住上下打量起这个年轻人,容貌清俊,年纪真的不大,乍看时甚至给人一种青涩的感觉,只是,如今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眼睛深处,一种无力的沧桑时时隐现,说话的语气qiáng硬,然而,神色却是痛苦而挣扎的。

  年轻人见我没有说话,却反而上下打量他,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笑了,冷冷的笑,透着悲凉和决绝,“十三福晋这些年富贵荣华,连亲生的阿玛都可以拒于千里之外,我又凭什么挡在这里?可笑……”他说,说完后,轻轻放手,退到了几步之外。

  “常宁!”阿哈占似乎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拉住了那年轻人,“婉然,阿玛知道你不愿意见你额娘,只是事qíng过了这么多年了,阿玛希望你别在放在心上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呀!”

  “额娘?”我微微一愣,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他提起这个人了,婉然的嫡母,是那个凶悍的女人吗?

  阿哈占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已经默认了,长叹了声才说:“阿玛的事qíng忙,这些年里,对你的照顾是疏忽了,阿玛对不起你,至于你额娘……她……也是……”

  我依旧没有说话,因为对于这个话题,我能说的实在太少了,想来,我之所以会来到此处,婉然的这个额娘恐怕有摆脱不了的gān系。如果放在以前的我身上,今天有这样一个机会,恐怕是要进府去,给那个凶悍的女人一点颜色的,只是,今天,我却没了这样的兴致。

  得饶人处且饶人,过往的种种,早已烟消云散了不是吗?我来到了这里,遇到了胤祥,其实上天并没有待薄我,又何必执着于我并没有亲身经历的曾经呢?于是我说:“阿玛多虑了,就如您说的,我们是一家人,过去的事qíng我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怪罪额娘,今后,这话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真的吗?”阿哈占乍听之下,有些不敢置信的惊喜。

  “真的。”我说。

  “你真的都忘记了?”退到一边的那个叫常宁的年轻人却在此时又走近了几步,神qíng有些迷茫的问:“你真的都忘记了,不再计较?”

  “常宁!”阿哈占喝止他,语气添了份严厉。

  “不好吗?”我一愣,话竟然就不自觉的出了口。

  “不好吗?怎么会不好!”常宁有些失魂落魄,不待阿哈占拉他,已经自觉的后退了几步,他的马此时还在府门前,见他靠近,便凑过头来亲热,却被他猛然拉断了缰绳,翻身跃上,一鞭抽在了身上。

  马儿吃痛,长嘶了一声,便飞奔而去。

  “冤孽呀!”阿哈占叹了一声,我悚然一惊,才发觉自己脸颊冰凉,竟然不知不觉的,流下泪来。

  这个常宁究竟是什么人?回去的路上我反复的想着,却没有什么头绪,过往的事qíng,看来要弄得清楚,势必是要回一趟那个全然陌生的家里了,只是,不是眼下。

  天不知不觉过了晌午,耳边充斥着马车轮子与地面和车轴摩擦的声音,这声音初听的时候刺耳且让人心烦,不过时间一久,反而就不觉得了。

  我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依旧很随意的在北京城里转悠,彩宁开始打盹了,也难怪,这样摇晃的车厢,如果不是我一直在思考,大概也早睡着了。

  车窗外,一阵熟悉的乐声却不知何时起隐隐传入。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我不自觉的跟着曲子哼了起来,直哼到第三句的时候才猛然警醒,这……竟然是……竟然是……

  “这是什么地方?”我微微掀起帘子,问道。

  “回主子,再过一条街,便是府门口了。”车夫忙回答。

  “那——停车。”当琴声越发清楚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叫停了车子,彩宁有些睡得迷糊了,一见车停,便叟的站起来,掀开帘子,率先下了车,又忙伸手来扶我。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一条窄窄的巷口,而那琴声,便是在这巷子深处传来了。

  拒绝了彩宁的跟随,我一个人慢慢走在小巷中,熟悉的曲调萦绕在耳边。

  这条路的尽头,是一间极小的茶室。

  茶室门口挂着青布做的帘子,在风中微微晃动着,一曲终了,四下便恢复了寂静。

  手,停在了空中,进一寸,掀起帘子,退一寸,也许便是转身而去。

  只是进退之间,思绪又何止万千?

  良久,有人猛然掀了帘子出来,我躲避不及,只得抬头,面前的人却是一愣,片刻后伏身,低低的道了声:“奴才给福晋请安。”

  “小陈?”我亦是一愣,心中说不清是怎样的感觉,只能问:“八阿哥在里面?”

  “是,”小陈并不再抬头,只是应了一声,便退开一步,掀起了门帘,不能再退,自然也只有前进这一条路了。

  茶室是一出一进的格局,外间放了两张桌子,却并无客人,内间门口挂了同色的帘子,此时小陈已经紧走几步,在门口回到:“爷,奴才刚刚在门口遇到了十三福晋。”

  房内一片寂静,有一刻,我真的准备转身而去,却见小陈已经抢先一步,掀起了隔在这里的最后一道帘子。

  内室比外间约略宽敞一些,却只在临窗的位置放了一张桌子,桌上一张古琴,除此再无它物,桌后,正端坐着一个人,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人。

  “八阿哥吉祥。”我定了定神,轻轻一福,这样一个再见面的场景,我想过很多次,只是真正发生的时候,心却反而安静了下来。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婉然。”胤禩推开琴站起身,却并不靠近,只是遥遥的这样站着,语气风轻云淡。

  “在刚刚之前,我也没想过。”我说,如果他刚刚弹奏的是任意其他一首曲子,也许我根本会听而不闻吧,“这首曲子,你怎么会弹?”

  “我也不知道,你相信吗?”胤禩淡淡的笑了笑,似有些无奈的说,“刚刚弹着弹着,就变成这样了。”

  弹着、弹着吗?我的心微微一痛,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日,下着很大的雪,我蹲在地上哼着歌,然后,一只修长而美丽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当时以为他并没有听到,却原来……,原来他不止听到了,还记得如此清晰,这意味着什么?我忽然不敢再想下去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什么人会弹这首曲子,如今已经知道了,就不再打扰了。”也许,离开是最好的方法,今天,一切都是偶然的,偶然发生的事qíng,是不该打扰到人的正常生活的,于是我转身,预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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