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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城风云_ranana【完结】(16)


费觉从外卖袋里抓了根油条出来扔给周游,周游没吃,光是拿在手里,身子探得更前,一个劲问费觉:“九爷,言叔,一个都不去?”
费觉把油条往周游嘴里塞:“不是你刚才一个劲嚷嚷要宵夜的吗?有的吃还不快吃??”
周游顺势咬了一大口油条,鲜炸出来的油条松脆喷香,他趴在椅背上,嚼了几下,硬咽下去,没咬第二口,讪讪说:“我要的是炸两……你拜师学艺去了太久,我饿过头了。”
费觉说:“红虾你全都带回去,一份都别给他留。”
红虾发动汽车,费觉这时却又按住了他,他往窗外看出去,周游也跟着看,只见茂记粥铺的方向跑过来一个怀抱牛皮纸袋的男人。这人还年轻,瘦得可怜,身上的衣服裤子都很不合身,挂在他身上十分累赘,他脚上穿的是拖鞋,也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直往水塘里踩。
周游拿着油条尽量往车门上靠,把脚缩进了照不到光的地方,人也往椅子里陷去。他听到费觉问男人:“怎么了?”
男人弯下腰,一脸焦急,脸颊红扑扑的,鼻子上都是汗。他喘着粗气和费觉笑,把牛皮纸袋递了进来。
“打包的炸两,你忘拿了。”男人说。
他声音很轻,大概是一路跑来太费劲了,几乎是用气声在讲话。他的右眼圈乌青,脸上还有未愈合的擦伤,这些伤比他的五官抢眼。他没有往后座看,只是盯着费觉,关照他:“小排记得多放点糖,加了生抽之后放糖,煮一会儿再关火,明爷爱吃甜口。”
周游闻到一丝异味,但他没吭声,等红虾把车开走,费觉和男人挥别后,他才嘀咕道:“什么味道啊……”
费觉从前排把炸两扔了过来:“什么味?炸两味!”
“刚才那个男的……”周游还藏在yīn影中,他问费觉,声音紧绷。
费觉道:“放心,不是会乱说话的人。”
“看上去斯斯文文,打起架来好像也不手软?”
费觉从后视镜里看了周游一眼,没搭腔,周游寻思着,低头闻了闻炸两,又从幽暗中摸索出来,抓着费觉和红虾闻了又闻,暗自喃喃:“不是这个味道……”
“做人不好要做狗啊?”费觉打开周游,没好气地骂道。
周游拿出个炸两咬了一大口,吃得直发笑:“行,行,你在太子爷那里受了气就拿我撒气,接下来二十四小时有你受的,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就骂吧。”
汽车开在高架桥上,费觉把车窗开得很大,西北风使劲往后排chuī。周游手里的炸两一会儿就没了热气,他笑得更欢了,挪揄费觉:“你要是被太子爷扫地出门,就来南码头和我一起打游戏啊,天天芭乐汁,椰子水,嚼槟榔,不知道多自在。”
他又问红虾:“红虾你明天来不来?”
费觉这时看着红虾道:“明天去见可乐仔的时候小心些。”
红虾点头,周游道:“要不要明天我给你放风?”
费觉一瞪眼,周游自己笑开了怀,三两口解决了纸袋里的炸两,倚在门边,翘起二郎腿打起了瞌睡。
车到机场,他和红虾都没下去,费觉没带任何行李,两手cha口袋就走了。
周游感慨说:“哇,你觉哥这么多年,还是这潇洒。”他已经望不见费觉的背影了,灯火辉煌的机场也很快被甩在了身后,他又咛声说,“人说走就走,手筋说留下就留下……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红虾笑了笑:“我送你回去。”
他还道:“这几天辛苦你了。”
周游说:“也不错啊,我学了几句闽南话。”
“泰国怎么样?”
“天气好啊,雨季是雨季,旱季是旱季,分得清清楚楚,不像这里,[在一起,不清不楚,”周游贴在窗fèng上吸了吸鼻子,又看窗外,星月无踪,“是不是要下雨?”
红虾拧开了广播电台,深夜里已经听不到天气预报了,他们只能听歌,八十年代金曲回顾,《几许风雨》,听上去好像真要落雨。
周游忽而问道:“现在兴联还搞世袭制啊?”
红虾把音乐声调小了些,道:“怎么这么问?”
“我看太子爷对兴联的事很上心。”
“这我就不清楚了……”红虾道,“明爷走得突然,可能怕有人浑水摸鱼占明爷便宜吧。”
周游点了根烟,笑着说:“最好是这样,黑社会实在没什么好混。”
“混口饭吃。”
“哈哈!饭里有毒,好运呢,吃到速效毒药,立即发作身亡,坏运呢,吃到慢xing毒药,慢慢折磨。”
周游和红虾在后视镜里相对一笑,电台里播《男儿当自qiáng》,两人跟着唱了几句,红虾把周游送到了南码头的一间仓库。库房里有人在打麻将,啃甘蔗,红虾和周游进去,打麻将的四位大汉都像没看见他们似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周游和红虾在楼梯上道别后,红虾就下了楼,这时那桌麻友才和他打招呼,一个邀他顶位,一个请他吃甘蔗,红虾啃了口甘蔗,抬头看一看阁楼,又往边上装甘蔗的木箱里扫了眼,成堆的木箱里放着一条又一条剖开的甘蔗,里头全是封在塑料包里的子弹。
红虾吐出甘蔗碎渣,一抹嘴,和众人道:“先走了,慢慢玩啊。”
大家寒暄一番,红虾走出了仓库,开车回家。
红虾住在公寓楼十五层,他贴着扶手走楼梯上去,到了十五楼,他先推开门往外看了眼,走廊上没有人,地上铺着地毯,灯只开了两盏,有些暗,勉qiáng能看出走廊另一头一扇漆黑的小窗。红虾侧过身子,望向紧邻着通道大门的1503号房,门前没有铁闸,门是木板门,他闪身出去,用一只手垫着,几乎发出任何声音地阖上了安全通道的门,轻步走到了1503门前。红虾左右观察了番,取走了夹在1503门fèng里的一张小纸条,开门进屋,他动作迅速且无声,反锁上门后从门背后的挂兜里抽了两张外卖单塞到门下的fèng隙里。他没有开灯,继续往屋里走。客厅的窗帘是敞开着的,任凭屋外的霓虹光和路灯光扑打进来,将他脚下的木地板装饰得五彩缤纷。
红虾走进了厕所,开了盏顶灯,厕所里设有两扇活动门,他从一边的门进去,又从一边的门出来,进到了卧室。
卧室里有一张chuáng和一只柜子,和客厅一样,这里的窗帘也没有拉,轻而易举就能看到窗外的垃圾焚化场,经过黑夜的模糊,一座又一座矮丘似的垃圾山宛如货真价实的山丘,俨然是一副山色连绵的美景。红虾捂着鼻子,熏空气cháo湿,垃圾熏人的臭味渗进屋里,他站在窗帘后往楼下张望,焚化场门口看不到一个路人,也看不到一辆车。他又jīng心倾听了会儿,拉上了窗帘,转头看着与邻居共享的那面墙壁。
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还有什么东西被撞到了地上,哭闹声和谩骂声不断响起。
红虾走去取下了墙上的一副油画,墙壁上露出了一个孔xué,那孔xué里发出光,红虾把眼睛凑了上去。
他先是看到一个穿着睡裙的女人一闪而过,女人的头发又黑又长,接着,他看到一个男人把这个女人推倒在地上抽耳光。男人只穿了条内裤,他们身后是一张chuáng,他把女人的裙子掀了起来,女人极力抗争,抓到一个烟灰缸砸向男人的脑袋。男人跌坐到了地上,女人翻滚着爬起来,慌乱中躲到了chuáng下。男人很快也爬起来了,他的脸涨得通红,眼里喷火,捂着额头大步踹开卧室房门走开了。男人不知去了哪里,红虾就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女人似乎很怕这样的声音,一直躲在chuáng下不肯出来。过了会儿,这些声音停下了,女人哆哆嗦嗦地从chuáng下探出只手,向掉在地上的一只手机摸索而去。
就在这时,男人又回来了,他手里多了把菜刀,盯住了女人的手,三步并作两步,一刀cha进女人的手背,将她的手钉在了地上。女人惨叫一声,红虾拿出了手机。男人狂笑:“我今天就杀了你!死八婆!我杀了你!”
男人拔出菜刀,手伸到chuáng下,硬是把女人从chuáng底拖了出来。女人哭喊着,她浑身瘀青,身上又见了血,睡裙被男人撕得稀巴烂,袒胸露rǔ,láng狈极了。她脚上还有一道很长的拉伤,一直在往下滴血。
红虾用手心挡住了那个孔眼。
“救命……救命……”
墙壁后头传来女人微弱的呼救声,她抽泣着。
红虾报了警。
“您好,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椿树街36号1501,有人家bào,要死人了。”
“您好……请问您是……”
红虾掐断电话,扔开手机,捂住孔眼的手不禁抽搐了下,他低着头站了会儿才又凑到孔眼上看邻室的状况。
男人和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扭打在了一起,男人一个不慎,绊倒在地,脑袋撞在了柜子上,菜刀脱手,女人忙扑过去,抓起菜刀一刀捅进了男人的胸口。
她把刀拔出来,又捅了一刀。
红虾这才看清了女人的脸,她恰好坐在面对他的角度,她相貌平平,发色很深,发量很厚,殷红的血挂在她的黑发上,女人一边用手擦眼泪一边用刀捅躺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已经不动了,一刀下去什么反应都没有,女人哭得打起了嗝。红虾数了数,女人一共捅了男人十三刀。
后来她松开了菜刀,抱着膝盖坐在墙脚,仰头看着什么,红虾试着弄清楚她视线的落脚处,换了许多个角度也只能勉qiáng看到一个相框的边角。
她可能是在看一张照片。
窗外传来了尖锐的警笛,红虾迅速挂好油画,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大门后头。他从猫眼里往外探看。
两名穿制服的警察很快出现在了走廊上,1504走出来一个戴厚底眼镜的男人,指着1502说:“警官,就是这里啊,大半夜的吵死人了,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到啊?我一个小时前就打电话啦,现在是已经不吵啦,我明天六点还要上班啊,怎么睡觉啊……”
一个稍矮的警察上前敲了敲1502的门:“有人在吗?”
1501的一个老太太披着外套出来凑热闹,闲闲说道:“进去看看啦,吵得要死,喊打喊杀的,整天打人,说不定这次真的出人命啦。”
1504扶了下眼镜:“不会吧?怪不得刚才一下就没声音了。”
他从家里走了出来,在1502前探头探脑:“诶诶,你们最好快点进去看看啊,出了人命不得了啊。”
矮个子警察道:“先生你不是六点要上班吗,快点回去休息啦,阿婆你也是啊。”
1501的老太太道:“哦,我已经睡醒啦,你们快进去看看啦!”
两个警察又轮番敲门,始终没人答应,最后他们合力撞开了1502的大门。1501的老太太和1504的男人都挤到了门口,1504揉着眼睛嗅鼻子:“什么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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