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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城风云_ranana【完结】(30)


费觉笑着摆手,坐到了一副秋千上。
沙地上不仅又秋千,还有攀登架,螺旋状的滑梯,还有一架弹簧小马。
倪秋咽下最后一口huáng皮,他靠着秋千站着,左脚拨弄着沙子,问费觉:“那你有了一百万要做些什么?”
秋千对于费觉来说太矮了,他不得不将双腿弯曲,脚尖顶进沙坑,才能前后dàng起秋千。秋千也很老旧了,链条上一股铁锈气味。
“你今天话很多啊。”费觉说。他的双臂勾住了秋千链条,小幅度地摆dàng着。
他的双脚在沙地上反复摩擦,画出了两道短而窄的弧线。
倪秋低着头,偶尔看一看费觉,他没再说什么,他用脚堆出了一个小沙丘。
费觉说:“我记得我们以前讨论的是有了一百块要gān什么。我说我要每天吃叉烧苏,你说你想买新的铅笔盒。”
费觉翘起嘴角,望向高处,远处,树林后是围墙,围墙后是电线杆。他站起来,踩在秋千上:“以前想望得更高,更远,想知道围墙后面是什么,拼命地想知道,还想要吃烤jī,蒸鱼,红烧ròu,一顿三个荷包蛋,还想要新衣服,新鞋子,找一个人一起喝汽水,看电影,屏幕黑下来,就握一握他的手。”
他的下巴还高高昂起:“现在呢,我们讨论有了一百万要做什么,奇怪,可能是通货膨胀得太厉害了。
“人真的会变得贪心。”
倪秋握住了绑住秋千的铁链,费觉看他,眼神轻轻地从他脸上飘过,费觉还想再dàng起秋千,那链条却被倪秋握住了,握得很紧,秋千发出了声尖锐的怪叫。
费觉哈地笑了声,跳下秋千,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拿出个信封递给倪秋。
“送你一样东西。”他说。
倪秋没接,凝视着费觉,四下无声更无风。
“两天之后拆吧,有惊喜。”费觉自说自话,把信封塞进倪秋的口袋里,他伸了个懒腰,转过身,道,“我替你想想,你有了一百万,先去理发店,弄个时髦点的发型,我介绍发型师给你啊,然后离开这里……一个人走,两个人走,随便你,反正离开这里吧。”
“费觉。”倪秋从后面追上来,他的声音发抖,鼻尖泛红。他把信封还给费觉,费觉不要,他搓搓倪秋的脖子,朝前走:“小泥鳅,走吧!”
倪秋赶上来,他的手不停擦眼睛,他问费觉:“去哪里呢?”
“你自己决定啊,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想读书就去读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费觉……”倪秋拉着费觉的衣袖,头几乎要低到胸口去了,他在哭。
费觉给他擦脸,倪秋哭得停不下来。他们翻墙出去,走去茂记,谁也没再说话,只有倪秋的啜泣声间或地响起。
两人到了茂记,倪秋躲在一边吸鼻子,费觉和茂老板打了声招呼,嘻嘻哈哈闲扯了会儿,茂老板留他吃宵夜,费觉婉拒了。
“下次啊,下次有空再来。”费觉说,从后门出去。
倪秋一抬头,跑了出去叫住了费觉:“一定要来啊 !”
他用力和费觉挥手:“一定要来!!”
他用他最响亮的声音喊了出来。
这一整晚倪秋都魂不守舍,下手没数,菜都做咸了,挨了茂老板不少骂,后来茂老板把alex叫来顶了倪秋的位置。倪秋过意不去,一直没走,留在厨房给alex打下手,帮惠姨洗碗,有时还跑去前头代珠珠的班。alex脾xing不改,还是一边做菜一边跟着饶舌,听他的说唱音乐,便携音响乐声震天。茂老板憋不住又和他吵架,这回两人没动手,只是在厨房互喷唾沫。
惠姨冷眼旁观,说了句:“哦,好了,今晚那些客吃的都是你们口水,口水白粥,茂记招牌菜,最得意。”
倪秋坐在小板凳上和她一块儿洗碗,耷拉着脑袋道:“都怪我……”
惠姨哼了声,递了块手巾给他:“擦擦鼻涕啊,你gān吗,被甩了?”
倪秋一吸鼻子,摇了摇头。
“哎呀!脏死了!这些客也是倒霉!吃口水不算还要吃鼻涕!“惠姨捞起两只碗甩gān,直接伸手过来把毛巾往倪秋脸上抹。倪秋捂着毛巾掖了掖眼角,抢了惠姨手上的碗,说:“我来吧,我来吧。”
“无心做事就早点回家啦!”茂老板冷不丁来了句,倪秋蔫蔫地答应,gān活更起劲更卖力,什么都抢着gān,一直忙到收工,惠姨他们全都走了,他还留下来帮茂老板拖地,整理厨房。
茂老板见状,分装了些剩下的排骨给倪秋:“走啦走啦,挨到现在就为了这几块排骨啊?”
倪秋抱着装排骨的外卖碗,和茂老板赔罪:“今天是我没做好,老板,月底出粮你扣我今天工钱吧。”
茂老板浑身一抖:“废话!今天退回来的菜啊,钱都算你头上,走啦,快点回家啦,拜托你去买袋冰敷一敷眼睛啊,明天去王哥那里报道,下次他见到我又要说我nüè待员工,关我屁事啊!”
倪秋张口结舌:“我……我和王哥说过好多次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唉……他……茂老板,对不起对不起。”
“哇!”茂老板推着倪秋出门,一脸震惊:“你别再给我道歉了啊!也别给我磕头啊!快走快走!”
他讲完就关上了后门,倪秋愣在门外,看看外卖碗,那里头的排骨还是温的,隔着衣服暖着他的胃。
“茂老板……“倪秋敲了敲门,“今天真的对不起……”
“别再说对不起啦!我拜托你啦!”茂老板声音很大,似是生气了,倪秋立即噤声,抱紧了装排骨的塑料碗往家的方向跑去。
天还没亮,也没有任何日出将至的征兆,倪秋到了家门口,在门前的老位置坐下。他吃了一小块排骨,排骨炖得ròu苏骨烂,倪秋看着报纸,吃ròu吮骨,慢慢地将一块小排骨全都吃进了肚子。他舔了舔手指,忽地听到背后一阵叮叮咚咚的响,音符拼拼凑凑,仿佛是在演奏什么乐曲。
倪秋往身后探去,他这才发现原来房门没锁,甚至还留着一道fèng,乐声正是从这道fèng隙里传出来的。
倪秋仔细聆听,音乐已经开始重复,他透过门fèng往屋里看。
屋子里亮着红色的灯光,但仅仅是一团光,紧密地包裹住一件深棕色的皮糙大衣,而这件皮糙大衣又包裹住他的母亲。
女人岔开双腿坐在沙发上,她的脚趾顶着一盏发出红光的落地灯,这圆球状的落地灯边上是一只打开的八音盒,里头似乎有个穿白裙子的塑料小人在随着音乐转圈。轻浮暧昧的红色光芒之下,这个小人在墙壁上投下了踮足舞动的身影。
“倪秋……是你吗?”
女人的声音打了倪秋个措手不及,他慌乱地转过身,抱紧了膝盖,靠在墙边,头埋在了胳膊下面。
“倪秋……”女人呼唤着他,语调异乎寻常的舒缓,“进来啊,进来啊。”
倪秋扶着墙站起来,他有些晕,眼前视线黑了阵,过了会儿就好了,他推门进去。女人轻声细语:“关门啊。““来,到妈妈这里来。”女人说。
倪秋朝女人走过去,女人全身上下只穿着那件皮糙大衣,搭扣也没扣,半个rǔ房袒露在外。她瘫坐在沙发上,朝倪秋微微举起了手臂。
“让妈妈看看你。”
倪秋来到了女人面前,她的双手没法完全举起来,用胳膊肘撑在沙发垫上半举着,手指在空中无规律地抖动着。
女人身边放着一把勺子,一根针管和一根皮绳。
她拉着倪秋坐到她腿上,她抱住了他,抚摸着他的脸蛋,脖子,亲吻他的头顶心,将他摁在自己胸口。
“儿子啊……”她的声音此时显露疲态,gān哑着说,“你知道的吧……妈妈爱你,妈妈爱你……”
女人的rǔ房挤着倪秋的脸,她的双手不停揉搓倪秋的头发,她问得是那么温柔,又是那么急迫。她喘着粗气捧起了倪秋的脸,看着他:“你知道的吧?对不对?对不堆?”
黑色的芭蕾舞娘在墙壁上舞蹈。
女人抽搐着,抽泣着说:“让妈妈好好看看你,你都长这么大了,你爸爸见到你,见到你一定吓一跳,哎呀,你和你爸爸好像啊,妈妈这就带你去加拿大,你爸爸在那里,加拿大啊……”
女人松开了倪秋,她拉紧自己的皮糙大衣,轻抚着这一身华贵的皮毛,呢喃:“那里好冷,好冷。”
她的头发是湿的,脖子上都是汗,房间里没有开窗,闷热难耐。倪秋还坐在女人的腿上,他的脚碰到了女人汗湿的小腿。他的脊背不由自主地弯曲起来。
“妈妈爱你……你爱我吗?”女人仰起头问他,她兴奋地抓住倪秋的双手:“你也爱一爱我吧?答应妈妈,爱我好吗?不要离开我……”
倪秋抱住了女人,女人也抱着他,像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小心又温柔。她哼起了儿歌,缓慢,悠远,哼着哼着,她依偎在倪秋的怀抱里睡着了。
倪秋将女人放下,给她垫上枕头,盖上毛毯,他把她的汤勺和针管扔去了楼下。回到楼上后,他在塑料软垫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睡觉。他花了些时间才睡着,半梦半醒间他眼前全都是女人那袭皮糙大衣,他的手指还记得它的触感。丝一样光滑,日光一样温暖,母亲的怀抱一样柔软。
入眠时,他隐约听到了费觉的声音。费觉说,他想出生在月球,从生到死,不愿再遇到另外一个人类。尔后,他做梦也梦到了费觉,梦到他成了月球上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没有人爱他,他也没有爱的能力,他过完了不懂得痛苦的一生。
早上,倪秋被一阵拳打脚踢弄醒。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女人焦躁的身影,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翻箱倒柜。
“东西呢??我的东西呢??”女人一个箭步冲过来质问倪秋。
“我不知道……”倪秋护住脑袋。”叫你乱碰我东西!叫你撒谎!和你爸一个德行!撒谎jīng!撒谎jīng!我打不死你!“女人抓起倪秋抽他耳光,倪秋咬紧嘴唇什么都不说,女人打得累了,丢开他,抓起钥匙就出了门。倪秋从地上爬起来,去厕所漱口,他嘴里都是血,舌头破了,有颗牙齿也很痛。他糙糙刷了个牙,打开窗户往楼下张望,楼下的晾衣杆上挂着两个蕾丝胸罩,窗帘拉得很紧。
倪秋捂住腮帮子,趴在窗口chuī了会儿风,把女人的皮糙大衣挂了回去,也出门了。
他坐公车去上班,此时已经过了早高峰,公车上很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电视。整点新闻突然cha播一条实时案件,电视画面上呈现的是一段画质模糊的监控录像。
“八大案劫匪上演声东击西,于今早九点半突袭隆城银行,劫走三百万现金,被带走一名女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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