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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城风云_ranana【完结】(6)


珍姐扔下来一包香烟给他:“喏,你妈白天落在我这里的。”
倪秋接住了烟,脱下帽子,把烟裹在鸭舌帽里,塞进外套,贴身收好,又一挥手:“回头见。”
他的步伐更快,穿过香水街上的一条暗巷,他便被十来幢高楼包围了,这些楼房每一幢每一层都隔出了许多小窗,密密麻麻,宛如鸽笼,又像黑暗中一双双眼窝深陷的黑眼睛。红色的天光没有降临在这里。倪秋走进其中一幢,爬上六楼,在6015室门口停下。他没进屋,打开了自己那份杂汇饭菜,坐在铺在门口的报纸吃饭。他吃东西时几乎没有声音,动作还很快,吃完后,他把饭盒放在一边,掏出了揣在怀里的鸭舌帽,他回来的时候雨大,珍姐给的那包烟还是淋湿了两根。倪秋摸到那湿软的过滤嘴,手忙脚乱地把湿了的香烟放在掌心上来回滚动,又是用gān衣角捂住,又是朝它们chuī气。这么忙了好一通,倪秋出了一身的汗,那两根烟总算是救回来些了,倪秋松了口气,坐姿跟着放松了些,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一条蜈蚣。
蜈蚣的身子黝黑锃亮,像双上过油的新皮鞋似的,它扭动着,前进着,沿着一条地砖fèng隙爬到了倪秋的饭盒里,倪秋吃得很gān净,饭盒里只有一层浅浅的菜油。沾了油水的蜈蚣看上去更亮,更惹眼了。
倪秋把手伸到了饭盒里,蜈蚣不怕人,攀上他的手指,爬到了他的手上,数不清的小触脚在他手背上来回跑动,打着s型的转,但它很快就对倪秋的手失去了兴趣,伸长了身躯,从他的手腕处挂下半个身子,拖着自己的下半身回到了地上,爬远了。倪秋笑了笑,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张报纸,凑在鼻子下面看。楼道内几乎没有光,他必须凑得很近才能看清报纸上的内容。
“十八块……力……手表,抢……”
“……张……公开……方……”
倪秋一个字一个字地认,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地上写,一则新闻,读得津津有味。
过了阵,对门的铁闸门拉开来了,走出来个腆着肚子,穿汗衫,四角裤衩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提着两袋垃圾,从他身后传出机械地报时声音。
六点了,是早晨了。
男人倒完垃圾回来,在门前摸出串钥匙正要开门,一个卷着卷发棒的女人凶神恶煞唰地拉开铁门,劈头盖脸就骂:“赵文明!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抽烟啊??”
男人愁眉苦脸,试图安抚女人,低着声音说:“你不要这么大声啦,你听我讲……”
女人却更来劲,手指戳到了男人脸上:“你啊,抽抽抽,你的jīng啊都被你抽光啦!你还想不想要了?说要生的也是你,生不出的也是你!”
倪秋眨了眨眼睛,拿起手边的烟盒,朝女人挥了挥:“赵太,是我啦。”
女人愣了下,这次看了倪秋一眼,嘴角一抽,拧着男人的胳膊把他拽到门后,继续没完没了地数落:“你和那个死三八的儿子走这么近gān什么?啊?怪不得整日jiāo不出工粮,你有份光顾那个八婆啊??”
“走啦,走啦,回去再说啦。”男人推着女人进了屋。
两人关上门没多久,倪秋身后的房门就打开了。
“一大清早,吵吵吵!臭三八,你老公啊!有活jīng都被你吵死了啊!”一个长发女人穿着睡裙站在门里面,单手叉腰骂得唾沫乱飞。她的视线扫过倪秋,一把抓走了他怀里的饭盒。倪秋慌忙拾起香烟,跟着她进去。
房间里充斥着桃粉色的光和玫瑰香jīng的气味,窗帘拉得很紧,屋里并没什么家具可言,门后有个简易的布衣橱,两张折凳散落在西面角落,凳子上放了台电风扇,一张沙发靠紧窗户摆着,靠紧沙发的地方铺着六块拼凑起来的塑料软垫,每一块上头都是一只卡通兔子和一个英文字母。
A的尖头已经褪色,C的弯弧几乎看不清楚。
沙发后的一整面墙上贴满了时装画报的内页,这面墙上还挂着许多罩在透明防尘袋里的皮糙大衣。
一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穿裤子,他约莫四十来岁,大腹便便,动作慢条斯理,他往身上套的是某间货运公司的连体制服。女人拖着步子朝男人走过去,抓抓头发,紧挨着男人坐下了吃盒饭。她一坐下,男人却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数了些钱扔在她身上,男人个子很矮,喉咙里总是在发出“哈哈”的喘气声,呼吸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男人低头系皮带,女人仰起脸问他:“明天是不是也是早班呀?”
男人应了声,却没回答,女人娇嗔地说:“唉,真是的。”
她伸出了手想要抓男人的裤腿,男人转过身从她身边走开了,他和倪秋擦肩而过,倪秋忽然想起了什么,过去把烟递给女人:“珍姐说你昨天落在她那里的。”
女人使了个眼色,倪秋赶紧给她点了根烟,谁知女人捏着香烟只抽了一口便啪地扔开,连同手上的饭盒也摔在了地上,她把香烟直接往倪秋手臂上摁:“湿的怎么抽??你给我抽湿的香烟,你想害死我啊??”
倪秋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握住,没说话。
男人在门口穿上鞋,离开了。
“跪下!”女人从沙发fèng里抓了把戒尺出来,厉声道。倪秋跪在了地上,头低得更低。他看到有只蜈蚣正爬向洒在地上的油炸豆腐,似乎就是先前爬到他手上,又爬走的那只。
女人抓起倪秋的头发,qiáng迫他看她,她发现了倪秋额头上的新伤,质问道:“这里怎么回事?”
他们靠得很近,女人嘴巴里的一股怪味混着她湿热的呼吸直喷到倪秋脸上,倪秋不敢看她,眼睛望着女人身后的一个女模特。她浑身珠光宝气,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像是脖子很痛。倪秋轻声说:“不小心撞到的……”
女人火气更旺,将倪秋踹翻在地,一尺子抽在他背上,怒道:“你是不是又多管闲事?要你多管闲事!多管闲事!”
倪秋缩在地上蜷起了双腿,女人站起来把他拉近了,抡起手臂抽他的大腿和脚:“关你屁事!关你屁事!”
倪秋下意识地抱住脑袋,闭紧了眼睛,女人又去抽他的手,抽得他不停发抖,自己也开始发抖,十来下下去,女人终于累了,扔开戒尺,瘫倒在沙发上,敞开双腿,大口喘气:“你就是不让我好过,就是不让我好,累死我了,你要累死我……”
女人的声音gān巴巴的,越说越小声,倪秋这才敢稍睁开眼睛,从双手的fèng隙偷偷往外看,这两道视线却和女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她作势要抽倪秋巴掌,倪秋小腿一紧,膝盖顶住了肚子,又闭紧了眼睛。
“他妈的,”女人最后没打他,只是把那包烟甩到了倪秋身上,踢了他一脚,不轻不重,“买烟啊!!还不快去!”
倪秋一咕噜爬起来,跑出了门。
雨下大了,倪秋冒雨跑到最靠近的便利店时,整个人都淋成了落汤jī,他在裤子上擦了好久的手,才敢拿把结了账的香烟拿起来。他把烟揣在怀里,又不敢让湿衣服太靠近它,一门心思捧着宝贝似的照料着这包烟,一不注意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倪秋?”那人一喊他,倪秋抬眼看出去,笑起来,打了声招呼:“红虾。”
红虾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这是……?”
倪秋的双手又红又肿,额头上的纱布湿透了,双颊凹陷,脸上和身上都没什么ròu,衣服裤子像是挂在个湿衣架上,不停往下滴水。他光脚站在地上,身后是一串脏脚印。
“忘记拿伞了,出来给我妈买烟。”倪秋看看他,红虾穿了身运动服,他问道,“又去晨跑啊?”
红虾笑了笑:“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现在是跑不成了,我送你一程吧。”
“你不买什么吗?”
“没事,送了你再过来买吧,你家就住附近吧?”
红虾走到外面,撑开伞,倪秋钻到他伞下,红虾问了句:“昨天觉哥去你那里了?”
“来了啊,和明爷的儿子一起来的。”倪秋说,“明爷的儿子好高。”
红虾点了点头,倪秋又说:“长得有些像,又有点不太像。”
红虾看着他,倪秋抓抓耳朵,不太好意思了。红虾说:“是有点,和觉哥走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像明爷。”红虾一顿,望向伞外的大雨,“可能是因为和觉哥在一起吧。”
倪秋保护着他的那包烟,没再多话,红虾把他送到楼下,便往便利店折返。
到了便利店门口,红虾收到条短信,发信人只有一串号码,内容写道:L.A. 24 hours,HOT ASIAN CHICKS.
红虾买了盒jī蛋三明治,一瓶凉茶,开车去了两条街外的24小时健身房。健身房门口坐着个哈欠连连的女前台,红虾和她挥手致意,前台拿给他一条毛巾一瓶矿泉水,客气说:“红虾哥,早啊。”
“鬼天气。”红虾用毛巾抹了下肩膀,他的右面肩头被雨打湿了。
前台笑着用手帮他拍雨珠:“要不要找豹哥过来陪跑啊?”
红虾摇摇头,走进了健身房。偌大的运动空间灯光明亮,反衬得落地窗外的天色迷蒙晦暗,时间尚早,不过已经有跑步和打拳的人分散在各个角落了。红虾一路走去更衣室,两个健身私教正在擦拭器材,看到他都点头打招呼。
更衣室里只有一个男人坐在最后排的衣橱边吃三明治,他大约三十来岁,身上喷古龙水,额头和鼻子上都是汗,下巴发青,像是才刮过胡子,他的头发和眉毛打理得很细致。红虾经过他身边,又回过去,更衣室里确实只有他和男人。红虾拿出了刚买的三明治,问男人:“你的多少钱一个?”
男人手上比了个“八”,他的衣服脱到一半,穿着t恤,没穿外裤,两只套着白袜子的脚踩在一双耐克跑步鞋上。
“这么便宜。”红虾轻哼了声。他走开了,找了个空衣橱换下衣服,在浴室里把毛巾弄湿,走进了桑拿房。木头房间里蒸气氤氲,如云似雾,红虾做了两个深呼吸,用毛巾湿了湿脸蛋和嘴唇,在一排长木板上坐下了。
没多久,那个吃三明治的男人也进来了,他下半身围着浴巾,往石头上加了勺滚水,喷薄而出的白气瞬间将他包围。红虾闲看了眼,说:“才吃过东西还是不要蒸桑拿比较好,容易脑供血不足。不然就像钟sir咯。”
“他是年纪到了,中风。”男人吁了口气,挥开那些烟雾,单手叉腰站着,盯着吱吱乱响的石块说。
“费觉要给莫明报仇。”
“合盛拿下的那单你有没有办法跟进。其他鱼等级太低,接触不到。”男人放下了木勺,在红虾身旁坐下。
红虾闭上了眼睛,仰头靠在椅背上,放松双手:“钟sir身体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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