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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骨_魏香音/罪化【完结+番外】(3)

  陆离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漆黑的、悠长的隧道里。两端都见不到头,又仿佛都有无尽的路可以走。

  慢慢地,隧道一头有了光。起初像是一颗小星,越来越亮,越来越近,最后变成一趟列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

  陆离睁大了眼睛仔细看,明晃晃的列车上,每一扇车窗里都映出了一个自己。从小到大,从稚嫩到老成。他还没来得及回味,最后的窗户也一闪而过。

  隧道又重归于黑暗,却也没有沉寂太久,因为不远处又走来一个发光的白影——是那个名叫小鹿的孩子,胖胖的脸上依旧笑容灿烂。

  陆离看着他越走越近,看着他撞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重叠、穿透,然后朝着隧道的另一端走去。

  陆离继续扭头去看。小鹿消失了,他看见的却是自己的背影。

  他自己的背影,正在朝隧道的另一边走去,甚至还挥手作别。

  愕然间,陆离赶紧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这时眼前亮起一片白光,紧接着他就像是被抛进了洪流里,地转天旋起来。

  不知“漂浮”了多久,一切最终归于平静。首先是脊背下方有了贴实的感觉,然后沿着脊柱的肌ròu、血管和皮肤也一寸寸地苏醒了。

  肺部收缩带动了气管的痉挛,继而牵动着全身剧烈抽搐起来。陆离像是一条被钓出水面的大鱼,猛地张大了嘴和眼睛。

  眼前不再只有黑暗。白的墙、帘,白的天花和灯管。他躺在chuáng上盖着薄被,房间里开着冷气。一只胳膊正在输液,另一边的chuáng头放着仪器。

  陆离试着挪动身体,但浑身像是被碾碎了骨头,又往皮囊里灌了铅,动弹不得。

  他不禁担忧起自己是否还健全完好,直到一阵开门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围绕着病chuáng的布帘被掀开了。一个神色木然的陌生中年妇女,提着一兜苹果走了过来。

  陆离与她四目相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女人那gān涩的嘴唇颤动起来,憔悴的脸上忽然就有了光。

  她随手将水果往chuáng脚一丢,快步跑到chuáng头边。

  “宝贝,身体怎么样?哪里疼……”

  陆离有点愕然,可他急于寻找更重要的答案。

  “我的脸——”

  他这才发觉自己声音变调,嗓子gān得像是堵着一把冒烟的稻糙。

  中年女人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她颤抖地抚摸陆离的脸颊,又他额头上频频落下亲吻。紧接着,陆离觉察到有滚烫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了自己的额角上。

  他记不清上一次有人真心为他落泪是什么时候。也许是五年前,他的家庭破产,而他与母亲死别的那个夏天。

  中年女人没有让陆离看到她落泪的模样,她一抬头就立刻转身,按响了chuáng头的呼叫器。护工与她一起将陆离扶坐起来。随后医生也来了,拿起挂在chuáng尾的记录本。

  “叫什么名字?”

  “陆离。”

  “记不记得之前发生什么事了?”

  “车祸。”

  “今年几岁?”

  “……29。”

  医生记录的笔停顿了,与身旁的中年妇女jiāo换一下眼神。然后指着她:“你认得她是谁?”

  陆离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医生又向护士低声嘱咐了两句,后者首先将一脸惊诧的中年女人请了出去,又请了两位医生过来。

  会诊的结论是陆离因车祸导致严重脑震dàng,造成部分记忆缺失混乱。这种案例不算少,大多数人能够逐渐恢复,但也有可能造成永久的记忆缺失。

  失忆的说法被众人很轻易地接受了,但事实真相却只有“失忆者”自己才知道。

  在陆离的再三要求下,护士取来了镜子。他做了个深呼吸,一点点朝里看。

  脸颊擦伤了几处,涂抹着huáng色药水;眼皮浮肿,额角和嘴角都有青紫,但并没有毁容的危险——然而,这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为这并不是他的脸,而是一张年轻、白嫩、肥胖的脸庞。

  陆离用了几个小时才承认这个荒诞的事实: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个被昵称做“小鹿”的生活助理。

  直到现在,陆离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从不喊这个孩子的大名。因为他也叫陆离,一模一样的姓和名,巧合得有点像神迹。

  至于那个真正的演员“陆离”,或者说是演员“陆离”的旧皮囊,已经裹在冰冷的尸袋子里,沉睡在了殡仪馆的冷柜之中。

  第3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问诊的医生走了,只留下中年女人守在chuáng边。

  陆离已经知道她就是小鹿的母亲。单亲家庭的女主人往往都很坚qiáng镇定,却也无可避免地更加辛劳与沧桑。陆离觉得她有点眼熟,不知是否真的在哪儿见过,抑或只是大脑中还残留着小鹿的留恋。

  苏醒后的二十四个小时里,陆离一句话都没说,好像蜕变成了一株植物。其实他正在整理那些随同他的灵魂一起搬进新身体里的旧记忆。

  病房成了面壁冥想的禅窟,而他就像一个抄写经书的虔诚僧侣,将过去不甚珍惜、甚至刻意遗忘的那些记忆一件件翻出来,修修补补,然后仔细封藏。

  等到一切全都打理停当,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新母亲正低垂着浮肿的眼睑,坐在窗边削着苹果,午后的日光在她的侧脸上刷了一层柔和的暖色。不一会儿,她的膝盖上就堆起了一长串果皮。

  这让陆离回想起,当年自己也是这样坐在母亲的病chuáng前,断断续续地削着一个苹果。

  病chuáng上的母亲细声细气地说:不要急,慢慢来。食指贴着刀背,拇指平压着往前推……小东西啊,这些事儿你可都得自己学会了。要是妈妈以后走了,就没人再这样照顾你了。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五年,母亲的音容笑貌逐渐模糊。可陆离依旧清楚地记得,那颗土豆似的苹果还是到了母亲手里,推出了长长的一条苹果皮。只可惜最后还是断了,断了就再也接不上了。

  当过去与现实重叠,陆离鼻子开始发酸。

  “……妈。”他嗫嚅。

  窗边的女人立刻抬起头来,期待却又有些不安,静静地等着他说出第一句话。

  或许是感应到了这份期待的分量,陆离反而陷入了沉默。

  又过了一小会儿,他才开口道:“我想吃苹果。”

  ——————————————————

  三十六个小时后,经过了惊诧、沮丧和沉思,陆离最终选择接受事实。

  但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收拾心qíng、整理思绪——这天下午三点来钟,从院方处得到消息的警察登门来做事故调查。此后不断有人怀着各种目的找上门来,也带来了外界的消息。

  肇事半挂车上的正副司机均在车祸中丧生,剧组的商务车则酿成了两死一伤的悲剧。

  著名青年男演员陆离,事发时正在后排休息,因为未系安全带,车祸中遭遇反复严重冲撞,又被大量矿石掩埋,导致大脑创伤、机械xing窒息,抢救无效死亡。

  由于小鹿是剧组出面为陆离聘请的生活助理,制片主任也代表剧组来探望过他一次。言谈中提到了政府针对矿山的整顿和取缔,影城道路的修缮和安全培训——其实都是在暗示,责任并不出在剧组这方面。

  保险公司的人也来过,医药费误工赔偿这些事都不需要陆离本人去cao心。而他真正担心的事,却又恰恰是他此刻最无能为力的。

  四年之前他没日没夜地接戏,终于还清了家里所有的欠款。此后几年存下的积蓄,还有摆放在公寓里的生活杂物,如今都变成了所谓的“遗产遗物”。

  陆离未婚未育,所有东西唯一的继承者只能是他那个无能的父亲。目前,男人正因税务问题在国外监狱服刑,最快还需要三年才能刑满释放。

  不过凡事总有其两面xing——至少那个男人不再是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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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院观察的日子无事可做,在陆离反复要求下,他终于得到了一台能上网的手机。在搜索网站键入自己的名字,更多消息立刻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原来,车祸现场已经成为了粉丝最后的朝圣地。白天是满地鲜花;夜里则是漫天烛火。在摄影镜头前,每一张脸上的沉痛都是那么真实。在哭红了眼的粉丝中间,偶尔还有一些戴着口罩与墨镜的身影,神色黯然。

  陆离又随手翻阅了几则娱乐新闻,不少媒体做了回顾他的专题,大多将他描绘成“背负家庭重担、身世不幸、xing格顽qiáng”的悲qíng人物。也有个别八卦写手对他的qíng史以及与经纪公司的关系津津乐道。不少艺人也接受了采访,据说还有几位女星以泪洗面。

  他挑了几段视频播放,看来看去还是没有半点真实感,像是透过监视器看着一场戏,只等导演喊声“cut!”一切恢复如常。

  但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并没有媒体采访到沈星择。

  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光说那些摆在明面儿上的事:他和沈星择大学四年同校同系同寝室,是圈里人尽皆知的铁瓷。超级富二代出身的沈星择,如今甚至是他所在经纪公司聚光的幕后老板。更不用说车祸发生时,沈星择就在剧组里。

  陆离想了想,又打开微博。

  沈星择没有个人微博,但他的星择工作室却是千万粉丝的蓝V大号。点进去一看,最近一条果然是有关于这次车祸的声明。大致说得是陆离不幸罹难,身为同学与好友的沈星择十分悲痛,不方便接受采访。

  声明下面留有十多万条评论与转发,大部分都在表达安慰与痛惜。有些粉丝还上传了沈星择与陆离的许多同框照片作为怀念。

  陆离无事可做,便将带图的留言一条条点开查看。除了一些剧照和出席活动的照片,里面居然还夹杂着几张他们大学时期同台演出、同学聚会的图片。

  其中不少照片后面还跟着同一句话——“十年星途,不离不弃。”

  十年,其实何止十年。在过去的十二年里,他的记忆里仿佛藏着一根针,那锋利的针头时不时地刺进他的皮ròu里,将他和沈星择两个人紧紧地fèng在了一起。

  也曾经头脑发热,陷入过懵懂的校园恋qíng;却又经历过猝死般的分手和势如水火;但最终还是割不断彼此的纠缠,像最亲密的敌人和最yīn险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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