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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竹马是太孙_顾了之【完结】(8)

  前头落水那桩意外将两家老太太的关系闹得愈发的僵,她想再去公仪府查探是没可能了,只好这么投机。且她也有七年未见过前世的母亲了,上回又没能碰着,实在很是想念。

  毕竟这一世,她是少有母亲疼的。

  纳兰峥倒也未抱太大希望,因这消息只是丫鬟上街采买时偶然听闻,未必就确切,所以当她看见丝绸铺门前停着公仪府的马车时,反而有些大喜过望了。

  公仪夫人季氏果真在里头。纳兰峥进去的时候,就见一位缃色素面潞绸褙子的妇人从二楼雅间出来,望着她的眼里几分意外。

  季氏不认得她,不过觉得她一个豆丁般大的女孩,出现在此有些奇怪罢了。

  纳兰峥的目光从季氏鬓角的银丝掠过,眉头稍蹙了那么一小下,随即从木梯口让开了去,笑着仰头道:“见过公仪夫人。”

  季氏虽有不解,还是迈着平稳端庄的步子先从木梯上下来了,到得底下才缓缓道:“这位小姐是?”

  她忍了心中酸楚,无波无澜答:“公仪夫人,我是魏国公府纳兰峥,前头去过您府中作客的。”

  季氏这下就明白了,无甚神采的脸上露出点笑意来:“原是纳兰小姐。纳兰小姐身子可好全了?”

  她落水的事动静不小,季氏自然晓得。

  “多谢公仪夫人关切,阿峥已都好全了。”她说到这里往季氏身后看了一眼,“我听祖母说,那日是一位徐姓嬷嬷救了我,可是这位嬷嬷?”

  季氏的神qíng不自然了那么一瞬,只是很快掩了过去,看一眼徐嬷嬷道:“便是这位嬷嬷。”

  纳兰峥将她那点神qíng看在眼底,却也未动声色,当先笑道:“徐嬷嬷真是天上神仙儿似的人!若不是您,阿峥怕是连魂儿都归西了,真不知该如何谢您才好!”

  徐嬷嬷闻言立即颔首:“纳兰小姐客气了,都是老奴该做的。国公爷先前便赠了谢礼与老奴,老奴已然受之有愧,纳兰小姐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话说及此,纳兰峥也明白了。她被人从湖里抱起来的时候尚有些模糊的意识,记得那人分明是顾池生,可公仪府却是打定了不认,非要将这功劳归给旁人。

  季氏与小女娃客套了几句便要告辞了,纳兰峥自然没道理阻拦,就站在原地目送她出去,却见她走到一半停了步子,回过身来:“不知纳兰小姐那日是缘何落湖的?”

  纳兰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问这话的时候,原本黯淡无光的眼底竟隐隐有几分殷切渴盼。

  “是我的镯子掉进湖里了。”她撒了个谎,却也不担心谎言被拆穿。毕竟她当日折枝的行径确实与捞镯子相像,且她当日戴的那只镯子也确实遗落在了公仪府的湖底。应当不会惹人起疑。

  季氏笑了一下:“原是如此。”说着就要转过身去。

  纳兰峥忽然上前一步叫住她:“公仪夫人。”她犹豫一会儿,还是作出一派天真的姿态道,“公仪夫人,杜家公子是公仪老爷的门生吗?”

  季氏心内奇怪,面上却没有表露:“纳兰小姐说的可是才龄?才龄的确是老爷的门生不错。”

  她长长“哦”了一声:“难怪我在园子里碰着他了呢!”

  季氏的目光闪了闪,最终平静下来,什么也没说地走了。

  纳兰峥没再笑,静静望着公仪府的马车直到瞧不见。许久后,她感觉到房嬷嬷粗糙却暖和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

  “小姐,走吧。”

  第8章 斗书

  季氏甫一进马车便没能再忍,霎时红了眼圈,闹得徐嬷嬷惶恐起来:“太太,您当心身子,莫要思虑过度了。”

  她说罢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太太是喜欢素净的,对衣裳首饰向来不看重,只是年年这时节都会到城南丝绸铺走一趟,为的是给香消玉殒了七年的珠姐儿挑些绫罗绸缎,好在她忌日头天悄悄烧了送去。

  太太说,珠姐儿不爱穿艳,都是因了她那套女孩家“雅”字为先的教养。可她若晓得珠姐儿如此薄命,决计是要她日日都打扮得风风光光的,莫辜负了那般好韶华。

  想到这里,徐嬷嬷又说:“太太,您别听老太太的,便纵是那纳兰小姐恰是在珠姐儿故去当夜生的,又恰落了同一片湖,也没得什么投胎转世的邪门说法。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极信佛,才会说这样的糊涂话。”

  季氏拿巾帕拭了泪,点点头:“老爷这就要请人将那湖填平了吧。”

  徐嬷嬷闻言默了默。自从出了纳兰小姐那档子事后,府里就传出了四小姐冤魂索命的流言,老爷要将湖填平,一来是想平息了这些话头,二来怕也是心虚吧。

  说珠姐儿失足落湖也好,投湖自尽也罢,这些说法骗得了别人,可瞒不过太太。

  徐嬷嬷不敢嚼老爷的舌根,只好换了话头:“太太回了府,可要去瞧瞧顾少爷?那孩子也是可怜见的,救了纳兰小姐,自个儿也染了伤寒,连chūn闱都未参加,还被老爷连着罚跪了半月多。这倒chūn寒可还没过呢,祠堂里得多冷啊。”

  “他这些年的行事我也是愈发瞧不明白了,便是池生此番鲁莽了些,可那纳兰小姐却毕竟才七岁年纪,人家魏国公府哪至于为这点肌肤之亲就赖上咱们。况且了,池生终归是顾家的儿子,日日跪咱们公仪家的祠堂又算怎么回事呢。”

  “老爷是惜才,才对顾少爷格外严苛,全然当作自家孩子养了,对杜少爷可就不是那个样了。”她说到这里又似想起什么,“太太,方才纳兰小姐何以忽然提及杜少爷?”

  季氏的目光冷了几分:“纳兰家那孩子聪慧得很,这是在提醒我了。这些年我确是倦怠了内宅的事,却终归还是这个家的主母,看我回去如何收拾璇姐儿吧。”

  ……

  纳兰峥刚好也在马车里头想这桩事。

  实则公仪璇与杜才龄那茬子,她本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yù理会的。可她今日见着季氏那憔悴模样实在觉得酸楚难受,便想还是该提醒提醒她。

  毕竟倘使公仪璇bào露了,毁的是整个公仪家的声誉,若事态再严重些,日后府中旁的姑娘就都要嫁不出去了。

  她落水的时候,园子里的下人都被支开了,公仪璇却在那里,她如今再提及自个儿当日见过杜才龄,季氏必然会猜到其中究竟。

  公仪璇自作孽,可别怪她在背后摆了她一道。

  纳兰峥回到桃华居后便将自己关进书房读起了兵书。她是一刻也没法懈怠的,想要一条光明坦途,却又苦于被女儿身所锢,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弟弟身上。

  直到天色晚了,下人们通报嵘哥儿下学回来了,纳兰峥才起了身,却不想刚出院门就见纳兰嵘气冲冲朝这向走来,腮帮子都是鼓的,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倒也少见弟弟如此,见状奇怪道:“嵘儿怎得了,可是谁人欺负你了?”

  纳兰嵘撇撇嘴,将手中的书卷递给她:“姐姐,书坏了!”

  纳兰峥接过来看,翻来覆去瞧了几遍,也没见哪有破损:“哪坏了?”

  “那个明三实在太过分了,亏我从前还将他当朋友,姐姐你看,”他说着翻过几页,“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纳兰峥这才明白过来什么叫“书坏了”。她先前在这书页里做了不少注释,却有人在她的注释旁复又添了几笔注释。

  譬如这一处,那人写道:“既是香饵之下方有悬鱼,重赏之下方有死夫,又何须诚以待之,礼赏如一?不如用之而弃之。”

  纳兰峥惊得大睁了眼,跟看泼皮似的盯着那行字:“这说辞,真是无赖至极!”

  她说罢翻过一页,又见那人道:“‘群吏朋党,各进所亲’固然祸国,却也不可将举贤一制全然否决,有言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倘若一笔销了,君主还如何治国?”

  她撅起嘴,觉得这句有那么点道理,却还是不大高兴道:“断章取义,胡搅蛮缠!”

  再翻过一页,又有一行字:“此处字迹不如别处工整。”

  纳兰峥愣了愣,仔细一看发现还真是。回想了一番读这页书时的qíng境才记起来,当时似乎是惹了祖母生气,因而被罚抄了佛经,抄了整整几个时辰方才完毕,再拿起笔,手便不大利索了。

  她皱皱眉,恨恨道:“不工整怎得了,jī蛋里挑骨头!”

  她继续往下看,又见他道:“此处脏渍缘何而来,偷食松子糖时沾着了?”

  纳兰峥这下着实是气得不行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这人……这人真是无理取闹!白瞎了这一手漂亮的瘦金体!”

  纳兰嵘也义愤填膺:“姐姐,他欺负你,嵘儿定饶不了他!”

  她闻言抬起头来,见弟弟一副认真极了的样子倒消了点气,冷哼一声道:“姐姐自有办法。”说罢便执着书卷走回书房,一面吩咐道,“蓝田,磨墨!”

  那哪是磨墨的架势,分明是磨刀吧?

  纳兰嵘蹦蹦跳跳跟在她身后,等着瞧姐姐如何将那泼皮明三给欺负回来。

  ……

  第二日,纳兰嵘就背负着艰巨光荣的使命去了学堂,照姐姐jiāo代的,将那卷三略摊开来搁在自己的席面上,然后走开了去。

  果不其然,他人刚一走,湛明珩长手一伸就将书卷拿了过去,丝毫没有偷看的理屈。

  只不过这一瞧,却是脸都青了。

  明淮巴不得日日讨好皇太孙,将来好谋个飞huáng腾达,自然格外关注他的举动,瞧他脸色不对便凑了上去。

  这一看却是不得了,只见那书卷正中几行小楷书道:“曾得见宋徽宗之瘦笔,天骨遒美,逸趣霭然,至瘦而不失其ròu,转折处见藏锋。然此卷内所仿,笔势纤弱,形质俱差,实乃憾事也。私以为,此瘦金体绝非寻常人可书,不如罢之。”

  明淮“咕咚”一声咽下好大一口口水,谁人如此胆量,竟敢批评皇太孙的字?且那口吻老成至极,竟字里行间无不讽刺他身份不够,不该随意模仿帝王笔触。

  这可是天之骄子,他的身份若还不够,谁够?

  要说太孙这手瘦金体,那也是有故事的。听闻太孙幼时顽劣,不愿习字,被bī无奈之下就学起了史评颇为昏庸的宋徽宗的书法,以此来气自己的老师与皇祖父。

  谁想陛下却是开明豁达,一副但凡他肯习字,学谁都不是问题的模样。后来,太孙的瘦金体就在朝里出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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