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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_意迟迟【完结+番外】(232)

  燕淮往佛堂里迈了一步,跨过门槛,朝着小万氏走近。

  佛堂里的光线本就幽暗,此刻门前挡了个人,便愈加昏暗起来,加之燕淮逆光而行,小万氏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脸,不由惊慌起来,自蒲团上站起身来,急急往后退去。她的手撑在了搁着佛龛的案上,五指用力,按得极紧。

  说到底,她也是怕的。

  “你终于还是想杀我了吧?”小万氏桀桀怪笑了两声,隐在迷蒙的昏暗中,隐约不似人声。

  然而说着话,她按在案上的那只手,却已经悄无声息地朝着后头的七枝烛台伸去。

  蜡烛还燃着,灯芯劈啪作响,红彤彤的蜡油,蜿蜒而下。

  她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shòu,盯着猎物靠近。

  可燕淮却在两步开外停下了脚步,束手抱胸,面无表qíng地看着她。

  小万氏愣了下,忍不住急了,用话激他,道:“怎么,你是怕了我不成?”

  话音落,见燕淮依旧站在那,不动如山,她不禁有些疑惑起来,手指轻颤,鬓边散发被风一chuī,黏在了生了汗的面上。

  “你娘死的时候,你尚不足两岁,许多事怕是都早就不记得了吧?”她的手,已经握住了烛台,“她至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你!还有你那个一出世就没了气的妹妹。她更是连问都不曾问起过……你怕是连自己曾有过妹妹也不知……你娘心中无你,你爹心里难道便有你?他亦从未正眼看过你!这么多年来,是我含辛茹苦将你养育成人!你如今,竟敢将我软禁在府里。同畜生有何区别?”

  说话间,她的气息渐渐平复下来,不看眼神,倒真像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口中问出的话,亦是这般不平。

  燕淮忽然笑了,笑得俯下身去,抱着肚子放声大笑。

  小万氏唬了一跳,猛地抬起一手来伸出手指直直指着他:“你笑什么?”

  燕淮不言语,只笑个不停。

  冷寂的佛堂里只有他的笑声,绕着横梁盘旋不去。

  小万氏面色陡变。怒斥:“别笑了!别笑了!不准再笑了——”话音未落,她抓住烛台就要往燕淮身上扑。

  然而二人之间相距两步,她一个手无缚jī之力的羸弱妇人,焉能如愿碰到燕淮。

  恍惚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站在那捧腹大笑的少年便从她眼前消失了,身形极快。

  等到小万氏察觉,已是来不及,她手持烛台踉跄着朝地上扑了下去,烛台坠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上头燃着的蜡烛转瞬间摔在地上断成了几截。火苗微弱。挣扎着燃着。

  小万氏发出一声痛呼。

  原是烛台坠地的刹那,蜡油泼洒,滚到了她面上发上。

  好在上头积蓄的蜡油并不多,只烫到了她的左边脸颊靠近下颌的那一块地方。

  但蜡油极烫,倏忽便在她苍白的肤色上烫出了几粒鼓鼓的泡。

  她颤巍巍地伸手去摸,疼得厉害。无处发泄便又似溺水之人在水中挣扎起浮,扬起脖子,用仇恨的目光四处搜寻起燕淮的身影来。

  一扭头,她的视线里便多出了一抹绛紫色。

  刺眼得很。

  她忍着疼痛,对他怒目而视。嘴角翕翕,因牵动了下颌处的烫伤,疼得不敢立即开口痛骂。

  在她仇视的目光里,紫衣少年的笑声渐渐止住了。

  他迈开步子走近,蹲下身子,带着悲悯之色看着她。

  小万氏瞧见,迷迷糊糊忘了疼。

  这是怜悯?

  是怜悯?!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当即,一阵汹涌的怒意涌上她的心头,她扬手便要去扇燕淮的脸。

  可手指尖尖还没探出去两寸,她的手腕便被擒住了,卡得死死的,叫她动弹不得。

  她咬着牙,胡乱叫骂起来,披头散发活像个市井泼妇,“小畜生,你是不是想打我是不是?你也配站在我跟前?你娘连给我提鞋都不配,你也不过就是只畜生,锦衣玉食供着养大的狗东西罢了!早知如此,我合该将你养在马厩里猪圈里!”

  燕淮听着,却始终神qíng自若,仿佛根本听不见她的话。

  小万氏骂了一会,有些力竭,语气qíng不自禁软和了下来。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直像个哑巴似的不开口不说话的燕淮,低声道:“母亲,我一直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原来,也有你全然不知的事呀……”

  尾音拖得长长的,似长叹了一声。

  小万氏不由噤声,神色匆匆变幻。

  “我妹妹,活得好好的,活得比你好。”

  小万氏吃惊地抬起头来,厉声断喝:“不可能!我亲耳听见接生婆说孩子一落地就没气了!”

  虽已是十数年前的事,可那一日的事,她此刻想来,仍历历在目。

  大万氏生燕淮时,便艰难,落下了病,身子一直断断续续不曾痊愈。

  大抵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在病中怀上了另一个孩子,结果生产时难产血崩,止也止不住,死在了产chuáng上。

  她断气的时候,孩子还在腹中。

  产婆当机立断,剖开了她的肚子将孩子取了出来。

  可那孩子,已然浑身青紫,死在了娘胎里。

  小万氏牢牢记得那一日,记得自己听到她们母女双亡时,有多欣慰。

  可是十几年后,燕淮却当着她的面说,那孩子还活着,她焉能相信!可念头一转,她忽然懵了下。

  昔年她乃是未嫁之身。不得入产房陪同,亦不曾亲眼见过孩子的尸体。

  难道——

  真的还活着?

  念头一起,小万氏立觉心cháo起伏,浑身颤栗。满头大汗。

  “父亲到死都瞒着你,母亲,他从一开始,便没信过你。”燕淮松了手,“你若不说,我倒还真不知道,原来至始至终,他都提防着你。”

  小万氏面如土色,心跳如擂鼓,qiáng自辩白:“你胡说。是你在胡说,人死不能复生,那孩子分明是死了没错……”

  燕淮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了声:“倒不如。您去地底下亲自问问父亲,这事是真是假?”

  小万氏蓦地抬头朝他看去,目光如炬,熊熊燃烧。

  这是她方才送他的话,要他去地底下问大万氏,如今他生生将这话送还给了她。

  小万氏心头震动。

  若那孩子一直还活着,那她这一生。岂非就是个笑话?

  小万氏重重咳嗽起来,一口血呕在了地上。

  耳畔有脚步声远去,她吃力地循声望去,只瞧见一抹绛紫色的衣摆擦过门扉,消失不见。

  她身子一僵,颓然俯首。磕在了地上,口中喃喃:“菩萨……菩萨……”

  与此同时,出了佛堂阔步远去的燕淮,并没有回正房去,而是直接去了成国公府的西北角。

  西北角只有一处院子。名为宁安堂,是燕娴亲自取的名。

  燕霖被送离京都,小万氏被软禁,万家没了声息后,燕淮便将燕娴给接回了府。

  于燕娴而言,成国公府却并不是她的家。

  她活了十三年,却从没有在国公府里住过一日。

  她知道,她有母亲,只是母亲不在了;她也有父亲,只是一年也见不到几回;她还有兄弟,只可惜从未逢面。

  从出生的那一日开始,她就不是个正常孩子。

  她一个人住在宁安堂里,身边依旧只留一个哑婆婆,除燕淮跟吉祥如意外,谁也不见。

  燕淮派去的护卫,也只能悄悄地守在宁安堂四处,却不敢叫她瞧见。

  走进宁安堂,燕淮的脚步就会不由自主放到最轻。

  可饶是如此,里头的人,依旧能在第一时刻察觉到他的到来。

  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yīn暗里缓缓驶出来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老妪,头发稀疏斑白。

  燕淮迎了上去,“身子可好?”

  轮椅上坐着的老妪抬起头来,衰老的眉眼依稀还带着年轻时的秀美清丽。

  她笑了笑,道:“好得很,倒是哥哥,怎么这会来了?可是没见着那位小姐?还是……”她微收了笑意,“还是去见了母亲?”

  声音却犹如huáng鹂鸣叫,清脆悦耳,又带着些许倦怠的慵懒。

  燕淮走至她身后,将轮椅推了出来:“你若笨一些,想必身子也能好一些。”

  燕娴哈哈一笑,摇头道:“慧极必伤倒是有理,只我生来便是如此,人已极丑,再不聪慧些,活着作甚?”

  她爱笑,鲜少露出痛苦之色,便是偶尔身上疼极,亦总是笑着自己忍受。

  轮椅推到了院子里,停在树下,绿荫遮蔽。

  燕娴吃力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天气真好,若能铺了席子在地上睡一觉,必定美哉。”

  燕淮站在她身旁,静静听着,心里涌上一阵酸涩。

  老天爷素来不长眼,这样好的姑娘,为何却不能长命百岁。

  第271章 主意

  燕娴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未老先衰,无药可治。

  当年大万氏诞下了长子后,身子骨大为不佳,几乎成了个药罐子。这事,府里的人都知道。因而谁也没有想到,大万氏竟然会在病中,怀上了燕娴。

  以她当时的身体状况来看,这是极为冒险的事。

  可她的身子,想必也是无力再承受流掉这个孩子所带来的伤害。

  生也不对,不要她,亦有危险。

  时至今日,大万氏跟燕景都已经故去,当年府里的老人也都几乎消失了个jīng光,已无人知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最后,大万氏终归留下了腹中男女不明的孩子。

  这一年,燕淮还在咿呀学语,堪堪会喊几声父亲母亲。

  因为太过年幼,他对当年大万氏怀孕的事,毫无印象。长大后,也无人告诉过他。大抵是昔年燕景在府里下过封口的命令,他那素来什么都敢拣了说给他听的rǔ娘,也对大万氏身故一事,绝口不提。

  热孝里,小万氏便进了门,美名其曰,代替长姐照料年幼的他。

  他如今想来,燕娴应正是赶在小万氏嫁进燕家做填房之前,便被燕景悄无声息地送出了门的。

  这一去,便是十数年。

  直到燕景临终之际,叮嘱吉祥转告于他,燕淮才知,原来自己还有个同母的妹妹,活在人世。

  二人从未逢面,谁也不知对方的长相。燕淮自小对生母没有印象,因而未去见她之前,一直在暗暗地想,自己的妹妹是否生得同生母大万氏相像,又是否同自己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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