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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侯情史_篆文【完结】(97)

  他越是这样,仝则越觉得有说不出的涩然,由着他继续拿自己手指头当玩具,也笑了笑道,“行瞻,你再这样嘻嘻哈哈,那我身上的伤可就白受了。”

  裴谨抬了抬眉,渐渐敛了笑,“把你牵扯进来,以前不觉得有什么,最近却是越来越不踏实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他抿了下唇,有些艰涩的看着仝则,说道,“我可能,是有点后悔了,你能明白么?”

  毕竟仝则几次受伤,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他。他们这层关系又摆在那,一旦捅破,更是危险。

  从前没有顾虑,因为彼此还没积淀任何qíng感,时移世易,心境难免起了变化,裴谨那颗铁石心肠,居然也会患得患失,何况他欠仝则的,尚有一份舍身护命之qíng。

  仝则看一眼他的眼神,当即全都懂了。

  可懂了,不代表会怕,倘若畏惧,从一开始他就不会选择走这条路。

  “行瞻,抛开别得不说,我认同你要做的事。”仝则反手握住裴谨,说道,“内政外jiāo,缺一不可,你攘外这步棋没错,不然等到内部争斗起来就迟了。如今看形势,你一走,他们内外就勾结起来,敌人在解决你的问题上,是不惜联手的。”

  “这些你心里清楚,我不多废话。”仝则顿一下,再道,“接下来怎么和朝中人jiāo代?我知道你不愿用兵权解决内部矛盾,不愿做军阀,但你此战要安抚的人太多,是时候想想如何摆平他们了。好比赔款,要是炸死了你,那三十万两恐怕不多不少,然而你还会活着,仗又打到这个地步,三十万两赔款可就远远不够了。”

  裴谨以前从没这么清楚明白听他的小裁fèng说起过时局,且并非侃侃而谈,而是推心置腹的切中要害。

  他一时很安静的听着,心里却在想,谁说仝则只会做华服量身段,他为人胆大心细,冷静客观,其实是个一点就透的通才。

  裴谨摆正了态度,点头道,“说的都对,再说说看,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仝则想着,慢慢说道,“赔款要控制在彼此都可以接受的范围,绝不能按国内有些人的想法——狮子大张口榨gān喝净。幕府一系一半的私产加三十万两,不能安抚也要努力安抚。”

  此话正中裴谨下怀,只不知仝则的缘由是否和自己想的一致,便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日本三岛受地域所限,缺乏资源,迟早都会有膨胀的野心,实不宜压制太狠,否则必有鱼死网破般的反弹。国内民生很重要,只要老百姓有活路,野心家的鼓chuī就很难打动民心,不会激起同仇敌忾的qíng绪。东海就能保持安稳。”

  仝则是读过第三帝国兴亡史的,记得德国在一战中战败,被英法联手压制过狠,国民经济一蹶不振,国内积弱刚好给了纳粹一个借口,振兴民族的“理想”宛如一剂chūn药,于彼时彼地简直不能再有效。

  他能说得出这些主张,是占据了解史实的便宜,可裴谨呢,却是实打实有这方面的筹谋,是以即便一拍即合也没什么可自满,反倒是两厢对比高下立判。

  裴谨果然颔首,目光清和澹然,注视仝则时,毫不吝啬的带着一味真诚的欣赏。

  仝则微微侧过头,知道自己该对这记注目敬谢不敏,只继续道,“至于稳定,你扶植天皇,但不能让他成为下一个幕府。趁他羽翼未丰,及早签订条约,管制军备,限制其发展,日后他们的军需物资只能仰仗我们,当然也不必给他最先进的。再以维护国土安全为由,让大燕派军进驻,一方面是一荣俱荣,一方面也是看护他们的一举一动。”

  裴谨听得一言不发,半晌一笑,起身去了外间,回来时拿了几页纸递给他,“这是我昨天糙拟的,你看看吧。”

  纸上正是他的字,笔锋刚劲,隐隐有股锋芒,美则美矣,却多少透着点桀骜。

  仝则收回思路,再看内容,一条条一项项,居然和他刚才说的不谋而合。

  事实再一次证明,裴谨是真的比他高明许多。

  仝则抬眸冲他笑道,“原来你都想好了,我又在鲁班面前班门弄斧了。”

  话虽如此,他却觉得可以宽一半心了。

  裴谨摇头,“非要谦虚?怎么不说我们之间心有灵犀。”顿一下,他笑问,“还记得我说要送你份礼物么?”

  好像是有这么个提法,而当时的原话似乎是——送你当聘礼。

  仝则笑得一笑,彼时不过当玩笑在听,此时此刻,他觉得再不认真对待,好像都有点对不起自己心口下方接近一寸长的伤疤。

  “是什么?”仝则眨眨眼,颇有兴味的问。

  裴谨起身,从外衣内兜里取出一封公文,“你的自由身。”

  打开来看时,和曾经大赦仝敏那封一样,只是上面还有着十好几个名字,仝则两个字夹在其中,除了姓氏,没有半点显眼之处。

  这个时点上他和皇帝勾兑此事,不用想,必是费了一番脑筋,夹带上这么些人,不就是为了不凸显出自己?

  裴谨的确是用青姬做了jiāo换,内中故事并不足道,所幸小裁fèng和他眼神一对,便即心领神会,没有再追问过程。

  “多谢。”看了半日,仝则只说出这两个字,心喜之qíng自是不足以言表。

  仝则当然是高兴的,这意味着什么完全可以想象。从前心心念念的钱财、自由他都有了,他可以离开京都,甚至离开大燕,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然而,时机似乎不大一样了。

  不知该说裴谨心机深沉还是用心良苦,仝则明知道他是一定要让自己喜欢,甚至爱上他的,最好这一切欢喜来的还要比他早才好。那么裴谨成功了,自己此刻的心境,的确已不想再离开。

  上辈子独善其身,从世俗意义上来说,仝则善得很是成功。不提艰辛,毕竟谁没有烦恼悲伤,和得到的成就相比,一切都是公平的。

  可如果这辈子依然那么活,远渡重洋,在异国他乡求得一份肯定,他突然就觉得那样的生活不可想象,甚至有些不可理喻。

  这是他的国家,正在蒸蒸日上日新月异,他想看着它成长,也想看着它qiáng大,更想见证它变得越来越接近理想。

  诚然,他注定只是历史长河里的沧海一粟,生前不会风光无限,死后不会载入史册,将来也不会为后人知晓。

  但依然不能阻挡他来过,并且真真切切的努力活过。

  仝则脸上的表qíng变换着,从克制的暗涌到平静的欣喜,转折毫不突兀,落在裴谨眼里,分明又添了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目的达到了,他的小裁fèng不再想远走高飞了——当仝则得到自由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可以选择,而不需要挣扎或是平衡就可做出的决定,一定会符合他内心最真实的向往。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只是冬夜苦短,仝则又有伤在身,俩个人各尽所能不大耗费体力的温存一刻,方才相拥而眠。

  翌日仝则醒来,裴谨已不在宅中,这本来没什么出奇,不料等到晚上,却还不见人回来,他问过正儿八经的裴谨亲卫,也只说大帅在商议受降、谈判等诸多事宜,恐怕是忙的不亦乐乎。

  裴谨这一走就是三个晚上,再回来时,却为仝则带回了另一份礼物。

  第89章

  这日直到夕阳西下,裴谨方从外头风尘仆仆的回来。

  打发了所有人,关上门,他脸上似乎隐隐藏着某种兴奋,虽没什么倦怠,却也掩饰不住一身的征尘。

  无论天气多冷,裴谨向来不过多加一件披风而已,此时解下来,仝则不必凑近也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硝烟味道,除此之外,还混杂了一股汗水蒸腾的热度。

  屋子里炭火生得旺,裴谨背上正冒汗,下意识解开领口,袒露出一片光滑的皮肤和笔直的锁骨,颜色比在京都时深了不少,加上汗水的点缀,看上去格外健美,甚至还带了种粗旷野xing的力量。

  仝则盯了片刻,没敢再看下去,偏转视线,余光瞥见裴谨拿出一叠厚实的纸,不太像信件,他定睛再看,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公式和数据。

  “是那个大冢jiāo代的,”裴谨说,“日不落号上的各项参数,其中几个数据非常有用。”

  他并没说那些你立了大功之类的客套话,眼睛里却分明写着信任和感激,仝则也觉得欣慰,略看看说道,“那就好,不能让英国佬专美于前,好东西嘛,当然要拿来分享,等改良了咱们的战舰,大帅一定更能横扫千军。”

  裴谨近来只要听到他说“咱们”这两个字,就特别容易心cháo澎湃。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太了解一个冷静疏离的人要融入一段关系会有多难,是他花费了多少心血才得来的结果,不过现在再回想,一切都很值得。

  只是有点可惜了,这样好的氛围,配上这样俊俏的郎君,却不能和他日日夜夜厮守在一起。

  “小骗子,得了手这么兴奋?”裴谨端详仝则的表qíng,含笑道,“宇田小白脸效率颇高,回头你替我谢谢他。”

  仝则摸着下巴,边打量他边笑,“呦,大帅这是,不好意思亲口言谢?”笑罢又摇了摇头,“我的骗术不算高明,大冢是因为思念母亲心qíng急迫,加上这个诱惑太大,也确实少有人能够拒绝。”

  说完便即想起身边人,奇怪在第一时间,仝则甚至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而是惦记起裴谨和薛氏之间那点子龃龉。

  倘若易地而处,换做是裴谨呢,有人以他的母亲做要挟,他会甘心就范么?

  裴谨一定是在意薛氏的,否则就不会有少年时代那些苛责自己的行为。仝则没听他亲口提过,也不知他愿不愿意说,然而自己凭空这样想着,倒是比第一次听李明修提及要心疼得多。

  如果能早点认识你,仝则默默地对自己说,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像曾经照顾陪伴裴熠那样,做你的伴读,当你的玩伴,成为相伴你一生的知己和朋友。

  若你有烦恼,可以找我倾诉;若你有悲伤,可以尽qíng在我怀里痛哭;若你感觉不平,可以在我这里得到一切想要的慰藉。

  ——我愿守护你的脆弱和坚qiáng,陪你长大成人,与你呼吸相闻生死相关。

  裴谨见他一直出神,只从那微蹙的眉尖中便体味出他在琢磨什么,心里一动,笑道,“在想我和家人的积怨?替我不平?用不着,要真有人拿他们来威胁我,我是不会动心的,说不准还当那是挺好的报复机会。”

  说话间,他眉梢眼角全是坏笑,仝则眯眼看着,暗忖每每他做这幅表qíng时,说的话其实多半都不会出自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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