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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在和我的男朋友战三观_醴泉侯/铜汁铁丸【完结】(34)

  沈识微嗤了一声,将挑出的一粒小石子在碗边轻轻磕掉:“刚才我也正巧往外看了看,只得我们一辆车。倒是秦师兄行色匆匆、一路小跑进树丛,方便的时候遇见的别人?”

  ……这才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我哼了一声,扭头去看窗外。沈识微就是个讨嫌鬼才对。

  老郑掀开车帘,探进头来:“刘公子,这就走吧?关城门前能进栖鹤城呢。”

  我答一声好,正打算还是去风刀霜剑的外边继续看着我的女眷。沈识微却倚过身,在我衣摆上拽了一把:“咱们这一路着实也太辛苦了。秦湛,歇歇吧。”

  我望向他,他的眼神有点飘忽。好像荷叶上的水珠,他的目光一落到我身上,就往两边滑,总是留不住。我不好意思再拂他好意,应了声,在他身边坐下。

  自从那天我们关系破冰,沈识微对我和颜悦色了百倍。但彼此还是有些不尴不尬,这会儿独处一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牛车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前行,坐在里面虽不chuī风,反比在外头更颠。我换了好几个姿势,也不知道怎么坐才舒服。

  忽而灵光一闪。

  牛车与树枝又有什么区别?

  化返。

  万物都在化返廓中,那每刻都是我的机缘。我祭起丹田气劲,与这颠簸土路过招,不一会儿就额头泌汗。果见其效,我觉得自己机智极了,洋洋得意地四下张看。

  也不知沈识微什么时候就在观察我,目光一触,他鼓励道:“有点开窍了。”说着递来他吃空的碗:“倒满水端好,能不洒出来,便是所谓‘寸巧’。”

  秋名山车神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可惜牛车不能漂移。

  我把那粗瓷大碗高高摊平,任沈识微提水罐往里注水。隔着一指粗泊泊的水柱,就是他的眉梢眼角。不知是水流漾dàng,还是他真的笑了,那天生上扬的唇角再翘了翘:“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那时也是这么……”蓦的又打住了:“对了,你不记得了。”

  我心里翻起一丝愧疚,不知道是对秦湛,还是对他,不由叹道:“是啊,可惜了。”

  他挑眼看看我,倒是无所谓的口气:“也没什么可惜的,往日不可追,记不得就记不得吧,今后的事可别忘了。”

  牛车向左边猛甩,老郑在车外吁吁直唤牲口。

  我顺势向前扑出,连人带碗划了个半圆,收回胸前时,眼见掌中的波涛壁立,高高làng出了碗沿。我又划了几个连环圈,水面打着漩涡,终于朝里收住了。

  我忙喜孜孜瞧向沈识微,他却顾不得看我,正远远把水罐拎开,只见他半个袖子都淋淋漓漓,正往下淌水。

  我怎么忘了,他现在运不起化返劲。

  心里有点不得劲,我索xing哈哈一笑,一仰脖,咕咚咚把水当烈酒gān了个底掉。丢了碗,我按住沈识微的肩头:“端着碗死水没意思!我也帮你减减震。”

  静了三五秒,沈识微才答话。

  他道:“好。”

  说着向后一挪,连人带毯,合身靠了过来。

  他的脊背贴上我的胸膛,我按着他肩头的手怎么放都别扭,只得伸开了,环住他的肩膀。得了这空隙,他的头向后微仰,枕进我的肩窝。

  我一低头,正好看见他额前几根茸茸的软发被我的鼻息chuī得飘起,停在半空,被阳光照透成金huáng。

  我只是说帮你减震,你靠过来做什么?

  牛车又是哐当一跳,震得我们几乎腾空。我的话本已到了喉咙,被这一记腾回了肚子里。

  ……算了,练功。

  我正打起jīng神,却听沈识微道:“有劳秦师兄了。识微小寐片刻。”我再低下头去,见他果然阖上了双眼。

  这一睡,就是一下午。

  在小说里,沈识微这等恶人必然都有孩子般天真的睡颜。但我看来看去,除了睫毛的确特别长外,他那绷紧的嘴唇和孤崖般直挺的鼻子,都在传达一个信息:“吾梦中好杀人”。

  我搂着他,觉得就像搂着颗炸弹,一路正襟危坐、全力以赴,的确比送豆腐挑战多了。

  待牛车上了缓缓的枇杷山,我终于能眺望见寒烟淡雾中的栖鹤城。

  拓南民居皆是青瓦白墙,但栖鹤城的黑白之隙却洒着一片疏疏密密、浓浓淡淡的红,像桃花扇上李香君的斑斑血痕,似红楼书中脂砚斋的细细朱批。 等我们的牛车进了斗chūn门,碾过折柳桥,我方才看清那是家家户户门楣上都挂着用红纸和竹枝冻成的冰花。

  这座城媚态横妍,处处向我飞来眼风。

  长言溪愁肠九回、离恨百结地穿城而过,数十座纤细的红栏木桥在它之上舒展腰肢。 石板路散做蛛网,通向茶坊酒馆,烟火人家。少妇当垆贩浆,皓腕上挂着一串用红线穿起的落梅。 坊中满座衣冠客,就连贩夫走卒也穿得齐整,襟上题着小诗,请读书人吟的自家营生。 我这一路间的都是人间地狱,归云大城也露着死气,栖鹤就如个芙蓉癖饱、不合时宜的梦,在奚落着这艰难时世。

  突然听见有人说:“得空我带你好好逛逛栖鹤城。”

  也不知道沈识微什么时候醒了。他微微一挣,坐了起来,我怀中空了,猛然还觉得有点冷。他道:“告诉老郑,往城南去。”

  牛车刚过城南的状元牌坊,沈识微就叫停了车,道了谢,让老郑回去禀复曾军师。我觉得不太礼貌,心说既到了濯秀那一切必得沈识微买单,于是把余下的宝钞都掏了出来塞给老郑。车把式发了笔意外小财,登时眉花眼笑,千恩万谢地走了。

  瞧牛车走开,我方问:“千泉府的濯秀行馆你不肯去,栖鹤城里的总能放心了吧?”

  沈识微笑道:“栖鹤行馆与武馆在一处,可是重镇,平时我卢师弟照看着,自然能放心。不过我们这会儿不去。”

  我有点想骂人:“你还要折腾?”

  沈识微却已自顾自在前面带路,边走边道:“我这一身láng狈叫人看了总归不好,最怕还是惹我娘担心。况且就算先回了濯秀,我也还得来找这个人,跟着来吧,这是个信得过的朋友。”

  你这身伤连同门师兄弟和亲妈都打算瞒住,居然还有信得过的朋友?我着实吃惊,小跑两步追上他,一时也没过脑子:“还有沈师弟信得过的人?”

  他也没着恼,笑了一笑:“你算一个。”

  沈识微如此坦率,倒惹得我一愣。

  我居然是他信得过的人了?我只觉脸上有点发烧,忙暗骂了自己几句没出息,cha科打诨岔开话题:“我天赋异禀,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沈识微斜觑了我一眼,也不知有没有看清我脸红了:“是么?那肇先生也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他领着我钻了几条旧巷,过了几座小桥,终于在扇平常大门前停下。我见那门楣上悬的冰花,剪的是一个个秀丽小楷,冻在竹枝上,居然凑成了一首回文诗,正仰着头看,沈识微已叫了门。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开了,我忙低头来见主人。

  开门的人满头赤发,一双碧眼。

  真皋人!中伏了!

  我转身想跑,沈识微一把揪住我的胳膊肘。但听他笑道:“肇先生,识微又来叨扰了。”

  第43章 【修订】

  直到坐在花厅,喝着童子奉上的驱寒茶,我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人家。

  这一路上真皋打扮的汉人我见过不少,汉人打扮的真皋人这倒是头一个。肇先生三十来岁年纪,人高马大,穿一件两袖磨成光板的青布棉袍,红发端端正正束在巾下,再老实不过的读书人打扮,一口栖鹤话字正腔圆,手里盘着个小紫砂壶,茶水啜得吱溜儿响。沈识微说他和一般人不一样,真没胡扯。

  趁他进内室取东西,我忙把沉甸甸的凳子往沈识微那边挪了挪:“你这朋友怎么是、是……”

  沈识微chuīchuī盏中的茶水:“又如何?”

  是啊,又如何?我还没他个古人政治正确,搞种族歧视不成?

  但忍了忍,我还是按捺不住好奇:“你俩怎么认识的?”

  沈识微道:“肇先生在栖鹤文名颇盛。我闲时也动动笔墨,就这么认识了,唱和过几次,也还相投。”

  却听个硬邦邦的声音驳道:“不投。”

  不知肇先生何时从内室出了来,正接上我们的话。

  他把一个木匣放在桌上:“沈公子诗文如七宝楼台,眩那外行眼眸,碎拆下来,不成片段,其才其志皆不在此,有什么好投。但胜在豪宕,又喜杂学,能jiāo个朋友。”

  这人说话也忒直了!

  我猛扭头去看沈识微,他笑眯眯的,果然得过奖,居然看不出尴尬来。

  那肇先生在自个儿暖椅上坐下:“沈公子,你大师兄虽不如我,但也是良医,何必舍近求远来求我?”

  沈识微道:“我这身伤……一怕大师兄看不出名堂,二还真怕他看出什么名堂。只能劳动肇先生了。”

  肇先生略颌一颌首:“我是不懂江湖有什么好处,你偏要在里面翻腾。我上次和你说过,你要趁今年的槐huáng,还来得及。”

  大瀚风雨飘摇,居然还有人劝别人高考。我听得一愣,不小心把茶叶也喝进了嘴里。

  肇先生伸手在那木匣上轻拍了一记,匣盖左右分开,数个圆筒缓缓升起,火箭发she井一般。他从筒中抽出一根银针,斜觑着沈识微:“如何?”

  沈识微笑道:“几个月不见,肇先生又做了新针函了。”

  肇先生面上浮起得色:“这个更有趣,待会你试试。若不懂机关,怎么拍也休想打开。但我寻思弄个葫芦形状更应景。”

  说着两人一起看向我。

  我方才喝了茶叶进嘴,不好往外吐,正含着,见他们一起看来,只得嚼一嚼咽了,问:“怎么?”

  沈识微道:“秦师兄,劳你外面等等,肇先生诊病时不喜有人在旁边看着。”

  既然一起赶我,我只好出了花厅。溜溜达达,也只有大堂可去。

  许是嫌天冷,这肇先生把本该放在院子里的东西都搬到了室内。做木工的刨chuáng、健体的白蜡大杆、画画的颜料毛笔、几大箩被水泡烟熏过的废书,还有一墙角奇形怪状的手制品。

  我从中选了个小怪物,抱起来细看,瞧着有点像个瓦力,雕着骑鹤的神仙,只上了一半的色。我学他方才的模样拍来拍去,没拍得出玄机,随手放下,又去看那堆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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