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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贵金迷_清枫聆心【完结+番外】(153)

  阿慕一直盯着她,等她发怒,却发现她的拳头松开,不由拢眉。他说那些话是气极而发,却过重了。他虽然跟这些人没什么关系,但不至于真要她去施展美人计。他张合了几次嘴,但不知道怎么挽回自己的过失。

  “你们这些人眼里还有没有长辈!”左拐撑着一根粗枝颤巍巍走出来,“我还没死呢,不用争谁害了我,谁能救我。这么有力气,留着赶路用。嘴巴那么毒,留着骂对手。只会窝里斗,算什么本事!”

  “师父,您的伤口还没完全止血,别乱走动。”采蘩赶紧过去扶他。

  “还不是因为你们不让人省心。”左拐一大声,就开始咳嗽。

  阿慕送上水囊。

  左拐喝口水,深吸几口气,语调缓和不少,也是没气力,“引开追兵这个法子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用的,谁都别想。我只要发现少一个人,立刻自己去给姓勒的送上门,让你们悔死。”

  “师父。”于良已经站了起来,逃亡早就让一身láng狈,也不在乎多一层泥。

  “不长记xing的臭小子,是要挨两下才能清醒。”左拐明晃晃“偏心”阿慕,“我说过什么,你还找别人和自己的晦气。再让我听到一回,我就不认你这个徒弟了。清楚没有?”

  “……是,师父。”看着师父凶煞人的脸色,于良哪里还敢。

  阿慕考虑再三,终于将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追兵离我们很近了。他们数百人在搜山,迟早会发现这个山dòng,我们不能再待在这儿。”

  语姑娘咬唇,“可是大人的伤很重,怎能跋山涉水?”

  “我相信阿慕的判断,而且拖得越久就越容易被抓回去。我这把骨头还没那么老,能走。”左拐叫于良去拿地图来。

  阿慕看着地图,再看看这四人,知道自己得先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不然回去也无法面对滕大将军,于是开始出决断xing的谋计,“这片山不大,山道就一条,姓勒的已经封锁了北面的出口,显然知道我们要去衡州。所以,我们只有翻过山顶从南面下山。追兵不过数百,定然顾不到那一面。我曾到过山顶,发现过一条陡峭的小径,虽然不好走,但也不是完全过不去。”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走这条路就好了。”语姑娘也自责起来。

  “你们都怪自己,其实都是我的错才对。”是他一意要追阿慕回来,导致原定的计划乱了套,“但我不后悔。行了,就照阿慕的话,我们翻过山去。”

  “为了不引起追兵的注意,我们得走林子,不能骑马了。赶紧收拾一下,扔掉不必要的行李,轻装出发,争取天黑之前翻过去。”阿慕俨然成了领队的。

  但没有人去为此争论,很快收拾完毕。

  “师父,我背您。”于良蹲下身。

  阿慕却将他撞开,背起左拐就往林子里走,“等我没力气你再替我,现在照顾你师妹她们。路不好走,但也不能慢,你别让她们掉队。”

  语姑娘在采蘩身边低语,“他其实也是个好人。”

  采蘩却道,“不过是在同一条船上,一时妥协罢了。”

  五人就此出发,不能走山道而就密林小径,不但处处藏陡坡,还极耗力气。采蘩还能坚持,但语姑娘筋疲力尽,没到山顶就已经完全走不动了,由于良背着。这么一来,行进就不如阿慕所想的那样,直到天全黑下,才到过山小径前。

  “要等天亮了。”阿慕将左拐放下,“这路很陡,又不能点火照亮,我们就在树下休息。但愿姓勒的没那么勤力。”

  采蘩很累,可是睡不着。想起重生那晚的客栈,她当时也是累极了,却不敢合眼。不知怎么,这一刻心里隐有同样的恐惧。

  “采蘩,睡不着的话,帮我一把,扶我坐起来。”左拐也没睡。

  采蘩忙过去扶他靠坐着树gān,“师父,您觉得好些了吗?”

  “还死不了。”左拐轻咳两声,“这个时候,也在树下,我想念你的好茶。”

  采蘩笑道,“等我们到了衡州,我给您做功夫茶,那才叫顶级呢。”她的茶艺是她前世很能拿得出手的。

  “好。”左拐望着夜空,“今晚乌云遮月,连星星都看不见一颗,真是寂寞哪。”

  “师父,说起乌云遮月,我却想起您造的乌云了。”采蘩不由jīng神起来,“好了不起,竟能将金丝片藏在其中,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简直巧夺天工。”

  “哦?让你发现了。”左拐一怔之后很高兴,“我还以为这个秘密要带到棺材里去,不愧是我徒弟。采蘩,想不想知道左氏造纸术的不传之秘?”

  虽然这丫头还有很多要学,但他怕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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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一更了。

  因为月末月初最忙,所以要请亲们谅解。

  明天会加班。

  第188章 匠魂

  采蘩跪坐着,黑暗中一切都模糊,可是左拐的轮廓却清晰起来。他在笑,目光慈蔼。

  在纸官署时,她常问左拐秘诀窍门,但他突然说什么左氏造纸术的不传之秘,让她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师父不是这样的。他应该会说像她这种初学者,根本没有什么密技,只有踏踏实实打牢基础一条路走到底。

  所以,她说,“不想知道。”

  左拐继续笑,“真不想知道?”

  “等我们回到康都,您再告诉我。”其实,想。“但不能是现在。师父您弄得好像临终遗言一样,我没法听。”

  “呵呵。”一片漆黑里,左拐仍准确得打了采蘩的头一下,“谁要死了?你少咒我。不就是中了支箭吗?当年——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要听秘密,也只有这个时候,趁我体力不支心肠最软。”

  采蘩摸摸头,一点都不疼。心里琢磨,以左拐的xing子,说不定真只有意志薄弱时,才肯说出左氏造纸之秘。要是现在错过的话,等他又能吼又能蹦,她就别想再问出什么来了。

  “师父,您说吧。”她听!

  左拐好笑,“这就对了。既然想知道,就别装腔作势。这秘密本来只传给左家长子,我没儿子,这会儿昏头昏脑,传给你这个刚入门的小丫头,得是你修了几世的好命。附耳过来,趁我没后悔。”

  采蘩凑过去。

  左拐悄声说了。

  “就这样?”一问。

  “什么叫就这样?”一答。

  “不是啊。师父,我爹说今人再不能造左伯纸,因它其中之秘不能为外人所解。您刚才说的那个哪能算秘密?哪个字能算秘技?”采蘩嘟囔着嘴,但心qíng莫名好转起来。左拐还有耍她的心思,应该身体还撑得住。

  “你爹知道得可真多。”有时很好奇她爹的事,左拐今夜想到就问了,“你爹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是遁世的高人,我可能耳闻过。”

  “那不可能,我爹——”忽然记起她那没落家族的身世说法,“我爹放弃了姓。因为他能读书识字,大家就叫他广先生,见多识广的意思。”其实是沈老爷取的名。

  “那就没听过了。不过,我刚才说的,并非玩笑,你一定要好好记住,左伯纸的诀窍就在其中。等你领悟。就是左伯纸再现之时。”左拐说着,闷咳几声。

  “师父,您还是躺下休息一会儿吧。”采蘩回头看看坐在高石上的阿慕,“有人愿意把风,您只管睡个安稳觉。”

  胸口好像破了个dòng,吸入多少空气,都漏了出去。全身如同着火一般在灼烧。左拐藏起那种痛苦。双手紧紧缩在袖中。咬牙忍耐。他不能让采蘩知道,否则她一定会做傻事的。他活得够久了,孑然一身心千孔,到这时却有采蘩愿意养他到老,还有于良在跟前让他揪耳朵,甚至见到了曜晨的儿子,他不能拖累这些年轻人。

  “其实,我娶过妻。有过一个两岁的女儿。”多么久远的事,他以为自己都忘了,“不过当年被抓,她们被关进女牢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们。据说受不了刑求,我妻子带着女儿撞墙了。我出去以后在乱葬岗找了三天三夜,才找到她的尸体。还有我给我女儿的长命玉锁,只剩下半块。”

  采蘩咦了一声,“师父,会不会您女儿还活着?”

  “我也抱着这样的希望,但当时要救曜晨,没时间去查。后来到了南陈,安身立命都艰难,更别提再回去。耽搁几年工夫,想那孩子即便还活着,肯定已不记得父母。若死了,一了百了。若活着,不想让她还受我的牵连。如此便死了心,再不想了。”又咳两声,感觉手心黏湿,他眉头不皱,缩回袖中,“采蘩,我这辈子有两个遗憾。”

  采蘩敏感这句话,“师父,您这辈子还长着呢。要是再这么说话,我可睡觉去了。”

  “闲聊嘛,什么话想到就说,哪里像你那么挑剔。”左拐却是非说不可的,“一个就是不知我女儿的生死。另一个,告诉你,你可不准以后拿来笑我。”

  有以后就好,采蘩端正坐姿,竖直耳朵。还能有笑话师父的机会?那肯定不容错过。

  “我——造不出左伯纸来。”他牢记左家世代流传下来的心诀,但他不能再现老祖宗的光辉。

  “怎么会?”采蘩大吃一惊。

  “事实上,左伯过世之后,左氏子孙再没人能造出左伯纸。”左拐长叹一口气,“耻rǔ,是不是?身为直系,有秘诀,有祖传的手艺,甚至造纸术已远胜过以前的任何朝代,但我造不出左伯纸。”所以,左伯纸已成为传奇。

  “师父,要我说,会不会是秘诀的问题?”如果那也叫秘诀,是要失传的,“可能是左伯爷爷传下来的时候就不全,也可能是在一代传一代的时候丢失了。”脑袋立刻被拍了一下。

  “你的意思,我们左家从老祖宗开始脑袋就不好使?”左拐好气又好笑,“这么重要的话还能说错传错,弄得一帮子孙后代像傻子一样,穷极一生追求左伯纸的境界?”

  “可是您也说了,如今的造纸术已远胜历朝历代。左伯纸可能在当时研妙辉光,令世人称奇,但现在已经出现了那么多名纸,技术工具配料全都在jīng进。作为纸匠,应该不断向前看,怎么反而追求一张上百年的古纸?”她看过左伯纸,可以用完美来形容的传奇历经岁月的流淌,呈现无奈的枯色,“师父,左伯造的纸当然叫左伯纸。别人又不叫左伯,造不出左伯纸,没什么奇怪。其实,您的乌云比左伯纸更出色,我相信左伯未必造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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