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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175)

  事qíng到最后,甭管司马奕怎么做,能不能证明三个皇子是他亲生,晋室都将名声扫地,沦落成一个笑话。

  无论是参照历史的发展,还是依照目前的状况,司马奕都得退位。亲娘特地从建康送信,肯定是为提醒他,渣爹怕要在近期动手,他最好加倍小心。

  桓容又看一遍绢布上的内容,觉得身在建康的亲娘更加危险。

  历史上,司马奕被废,渣爹推举琅琊王上位,中间和建康士族达成妥协,双方并没有动武。

  如今qíng况不同,褚太后明摆着支持琅琊王世子,难保渣爹不会突然间脑抽。

  想到这里,桓容愈发感到忧心。

  “钱实。”

  “仆在。”

  “待到军营之后,你立即点齐五十私兵,持我手令前往建康,护卫我母安全。如遇心怀叵测之人,无需留qíng,可当场斩杀!”

  “诺!”

  桓容靠向车壁,并未写成回信,而是取下系在玉佩上的金线,环过鹁鸽的右腿,打了个活结。确保金线不会松脱,方才抚过鹁鸽的背羽,将其放飞。

  目送鹁鸽飞远,桓容抿了抿嘴唇,希望阿母能明白他的意思。

  至于为何不写回信……

  能看懂大篆却写得不好,这个原因他会说吗?绝对不会!

  建康

  司马奕斜靠在榻上,衣袍敞开,鬓发散乱,全身都是酒气。

  嬖人和宫妾畏缩着不敢上前,宦者和宫婢更是噤若寒蝉,小心的跪在墙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朕有痿疾,不能御女?好,当真是好,妙,这借口真妙,哈哈哈……”

  司马奕一边笑一边捶着矮榻,声音沙哑,仿佛夜枭嘶鸣,磨得人耳鼓生疼。

  “桓温,郗超,王坦之,谢安,王彪之……还有谁?都是名臣名士,国之栋梁!朕算什么?在他们眼中,朕算什么?!”

  长袖猛然扫过,酒盏倾倒,司马奕状似疯狂,赤红着双眼扫过众人,大叫道:“下去,都给朕滚下去!”

  众人如蒙大赦一般,以最快的速度退出内殿。

  “阿冉。”

  “仆在。”一名宦者留在最后,听到司马奕出声,立即伏跪在地。

  “取竹简来,朕要立诏。”司马奕坐起身,笑容变得诡异,“朕要送太后和诸位贤臣一个大礼!”

  觑一眼司马奕奇怪的表qíng,宦者顿觉头皮发麻。不敢稍作迟疑,立即奉上竹简,yù要动手磨墨,却听司马奕道:“取刻刀!”

  这样一份重要的诏书,自然要刻在竹简之上。

  司马奕铺开竹简,手执刻刀,命宦者移来三足灯照亮。

  稍显昏暗的内殿中,瘦削的身影映在墙上,随火光摇曳不断拉长,伴着沙哑的笑声和刀锋划过竹简的钝响,现出几分古怪和诡谲。

  宦者移来烛火,不小心扫过竹简,仅仅只是一眼,立刻苍白着脸低下头,浑身被汗水溻透。

  第一百二十二章 猝不及防

  诏书的内容并不长,司马奕却刻得极其认真,一刀接一刀划下,每一笔都留下一道深痕,足有半寸之深。

  字字刻入竹简之内,想要削去重改都不可能。

  司马奕刻字时,宦者小心伺候在一旁。

  中途有宫婢和宦者在殿外探头,意图窥伺内殿qíng形,动作虽然隐秘,仍被殿中人察觉。

  司马奕冷笑一声,放下刻刀,随手抓起一册空简丢到地上,发出一声钝响。

  “阿冉。”

  “仆在。”宦者应声。

  “去,传朕旨意,凡是在殿外窥伺之人,都让殿前卫拖下去打死。一个不留,就在殿前动手。”

  “陛下?”宦者惊骇。

  “怎么,朕打死个奴婢都不行?”

  司马奕头也不抬,表qíngyīn沉。不等宦者回话,继续在竹简上刻字,手指用力得发红,一刀划过,不小心割破指腹,鲜血沿着指尖滴落,顷刻染红简上字迹。

  宦者不敢迟疑,当即躬身应诺,快步行到殿前,扬声传达天子旨意。

  “陛下有旨,将这几个拖下去打死,就在殿前!”

  宫婢和宦者惊骇yù绝,被殿前卫按倒时,大睁着双眼,张口大声求饶:“陛下,饶命!”

  尾音未落,刑杖已然落下。击打在人身上,发出沉闷的钝响。很快有骨裂声传出,夹杂在哭喊声中格外的刺耳。

  声音传入殿中,司马奕终于抬起头,脸上闪过狞笑,心中涌起一阵古怪的快意。

  “打,狠狠的打,都给朕打死!”

  他已经没有退路,早晚都要应验扈谦的卦言,被láng狈的赶出台城。命能不能保住尚且难说,顾及再多都是枉然,何妨痛快一回?

  “阿冉,今天殿中的人,你可都记着?”

  “回陛下,仆都记着。”

  “好。”

  司马奕刻下最后一笔,受伤的手指擦过竹简,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

  “你亲自去安排,全都抓来,拖到殿前打死!”

  司马奕纵然无能,到底不是傻子。做皇帝这些年,早知身边人忠与不忠。除了长乐宫,建康士族都在宫中埋过钉子,越是高门越不会例外。

  殿中这些人,表面貌似忠心,实在早已三心二意。背地里,十个中有九个不gān净,都曾向外传递过消息。

  纵然有一两个无辜者又如何?

  他早已顾不得许多,只想痛快一回。什么名声,什么天子之威,全都是虚话!

  继位之初,褚太后临朝摄政,他是个摆设。好不容易亲政,门阀士族把持朝政,他同样是个傀儡。

  建康士族和外戚争权,同权臣夺利,他的作用就是在诏书上盖印,空负天子之名。除此之外,连多说一句话的分量都没有。

  他算什么?

  在这些士族门阀眼里,他究竟算什么?

  想到这里,司马奕再次狞笑,狠狠的掷出刻刀。刀锋划过地面,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意志被消磨,雄心随之湮灭,他曾想安心做个傀儡,就这么混混沌沌的过下去,直到老死在宫中。

  结果如何?

  连这都是奢望!

  因为术士的卦象,褚太后无意保他,满朝文武坐视他将被废,更在背后推波助澜!

  “对不起朕,你们全都对不起朕!”

  司马奕天xing有几分懦弱,没有该有的担当。遇到挫折向来不从自身找原因,而是喜欢怪罪他人。

  和桓容一样遭遇困境,四面楚歌,他从不想着挣脱,而是任由自己滑入泥潭,自bào自弃。不敢同褚太后和桓大司马抗衡,反而柿子捡软的捏,屡次向桓容下手。

  这样的xing格行事,当真是可悲、可气、可恨,甚至有几分可怜。

  宦者跪伏在殿中,目视墙上的暗影,知晓自己没有退路。

  他曾受过周贵人的大恩,在周贵人去世后,始终跟随在司马奕身边。无论是长乐宫、长秋宫还是建康士族,都曾同他接触,也曾试着收买。

  可他始终不为所动,算是司马奕唯一能信任之人。

  现如今,司马奕彻底破罐子破摔,自己往死路上走。

  宦者心知天子一旦被废,自己也将没了活路,gān脆不再多想,就当是偿还周贵人的活命之恩,等到了yīn曹地府,也可安心喝下孟婆汤,了无牵挂的投胎。

  “阿冉。”司马奕沙哑出声。

  “仆在。”宦者伏跪得更低,敛下目光,额头触及地面,心头一阵冰凉。

  “待我出宫那日,你随我一同走吧。”

  舍弃“朕”的自称,司马奕瘫软在榻上,仿佛失去全身的力气。

  “陛下?”宦者倏地抬头,满眼不可置信。

  “我活一日,总能保你一日。”

  司马奕斜靠在矮榻上,吃吃的笑道:“太后也好,桓温也罢,总不会心急如此,没等我出宫就痛下杀手。总要留我几日,等新帝继位,等天下人都忘了还有我这个人……”

  “陛下!”

  宦者双眼含泪,却始终不敢落下。

  整个台城之内,他或许是唯一会为司马奕心痛之人。

  “罢了。”司马奕坐起身,将诏书小心卷起,并未立刻jiāo给宦者,而是贴身收好。

  正在这时,殿外的求饶声和哭喊声戛然而止。

  有殿前卫通报,皇后宫中的大长秋跪在殿前,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司马奕满脸的不耐烦。

  “陛下!皇后殿下、皇后殿下怕是不行了,求陛下移驾长秋宫,求陛下!”

  大长秋跪在台阶上,用力磕着头。不到片刻时间,额前已是一片红肿。不敢硬闯入内殿,只能苦苦在殿外哭求。

  “皇后?”司马奕愣了一下,说出的话十足让人齿冷,“她还活着啊?”

  刹那间,殿内烛火摇动,一盏三足灯无风自灭。本不该出现的青烟缕缕飘散,很快消失无踪。

  大长秋的声音仍模模糊糊传来,少顷,太后宫的大长乐出现在殿外,传太后懿旨,请天子移驾长秋宫,见庾皇后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司马奕面无表qíng,旋即嗤笑一声,站起身,衣袖带动矮榻前的酒盏和空简,随着酒盏和竹简坠地,脆响声迅速传至殿外。

  大长秋声音沙哑,仍在用力磕头,不求到司马奕露面不肯离开。

  大长乐微微弓着身子,见殿门从内开启,门内现出司马奕的身影,立刻俯身行礼。姿态虽然恭敬,却半点感觉不到谦卑。

  即将薨逝的庾皇后,权掌台城的褚太后,两者的地位天差地别。

  对比大长秋和大长乐,当真是一目了然。

  “起驾,去见皇后。”

  司马奕仍是长袍凌乱,发髻松散。不管人是否跟上,自己当先迈开脚步,大步向长秋宫走去。

  路过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宫婢和宦者,脚步顿也未顿,仿佛没听到那一声声细微的呻吟,没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味。

  大长秋匆忙爬起身,顾不得额头上的伤口,三两步跟上。

  大长乐落在最后,对跟随的小宦者耳语两声。后者立即弯腰点头,谨慎避开殿前卫的视线,无声走进内殿,重点翻查尚未收起的竹简,试图找出天子究竟在内殿做了什么。

  长秋宫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庾皇后躺在榻上,脸如金纸,汤药难进,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医者无力回天,只能尽量吊着皇后的xing命,等候天子驾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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