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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18)

  道理不难想明白,该如何应对却是个问题。

  之前桓祎有愚钝之名,桓大司马自然不会留心。而今南康公主有了教导之意,他又同桓容亲近……难怪桓大司马话刚出口,南康公主就差点摔了酒盏。

  桓容轻轻摇头。

  幸亏他不是原主,不然的话,遇上这样的渣爹到底会有多憋屈?

  旧事未了新愁又来,桓容丢开竹简,趴到矮榻上叹气。

  做个古人当真不易!

  心中有事,桓容整夜没能睡好。挂着两个黑眼圈被阿谷唤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换上外袍,从内室出来时还绊了一下,差点撞到门框。

  “郎君小心!”

  双手拍拍脸颊,桓容不敢再随便走神。走出廊下时,发现桓祎正在等自己,神qíng严肃不似往常,明显怀有心事。

  “阿兄。”

  “阿弟。”

  桓祎迎上前,眉间皱得能夹死苍蝇。

  “阿兄可是有事?”桓容问道。

  桓祎四下里看看,特地拉着桓容快走两步,压低声音道:“阿弟,我想了一夜。”

  桓容没出声,等着桓祎继续往下说。

  “我想留在建康,不想随阿父去姑孰。”

  “为何?”

  “属兄们都在那里。”桓祎诚实道,“我不喜同属兄在一处,他们常欺侮人。”

  桓容故意道:“阿兄不想建功立业?”

  “不想。”桓祎摇头道,“我从没想过这些。练武是因为阿母说可以护着阿弟,不被庾攸之之辈欺负。”

  “阿兄练武是为了我?”

  “是啊。”桓祎没有半点压力。

  桓容又开始头疼。

  桓祎这份心意让他感动,可桓大司马若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桓祎带去姑孰,理由完全站得住脚,谁能拦得住?

  “阿兄,今日的话不要随便同他人说。”

  “我知。”桓祎重重点头,“我只和阿弟说。”

  “不告知阿母?”

  “阿弟知道,阿母当然也会知道。”桓祎咧嘴憨笑。

  “……”该说这人真没心眼还是大智若愚?

  兄弟结伴来到前室,桓大司马不在,仅有南康公主坐在榻前,身前摆一面铜镜,两名女婢跪在身后,正为公主梳发。

  “阿母。”

  桓容和桓祎行礼,没有进入内室,而是跪坐在门边。

  “留下和我一起用膳。”

  “诺。”

  南康公主今日不入台城,未让女婢梳髻,只将一头长发挽在脑后,斜cha一枚金钗。本该是温婉的打扮,偏偏让人觉得寒意扑面。

  桓容心下明白,亲娘这个样子九成是桓大司马之故。

  母子三人用膳时,桓大司马的车架已到台城前。

  此次觐见天子,一为上报赭圻驻军之事,二来,桓大司马决心给庾氏一个教训。

  桓容受伤在很大程度上是庶子的手笔,但桓祎几次被rǔ,桓容在上巳节被下套,庾氏脱不开关系。

  桓大司马不亲近嫡子,不喜愚钝的庶子,不代表外人就能欺负!

  车架行过御街两旁的官署,吱嘎的车轴声仿佛是提前发出的讯号,预示桓大司马正式回到建康,朝堂之上,一场bào风雨即将来临。

  第十七章 郗超

  桓大司马入朝,上到天子司马奕下到朝中百官,九成以上绷紧了神经。

  后宫中,庾皇后早起向太后请安,坐足两个时辰仍不肯离开。

  褚太后放下道经,令宫婢退下,叹息道:“桓元子要做的事任谁都拦不住,你在我这也没多大用处。”

  “阿姑,我……”话说到一半,庾皇后又开始垂泪。

  “行了。”

  褚太后历经六朝,几度临朝摄政,最不相信的就是眼泪。如果哭有用,她愿意哭瞎双眼换回她的丈夫和儿子。

  “我早告诉过你,桓元子不好惹。南康只为出一口气,未必真要断绝庾氏的根基。桓元子则不然。”

  顿了顿,褚太后的双眼锁紧庾皇后,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永和九年,殷渊源被废为庶人。只要桓元子不松口,哪怕满朝文武求qíng,天子依旧要照着桓元子的意思办!”

  庾皇后低头垂泪,话含在嘴里,终究是没敢出声。

  “原本谢侍中出面给了你那兄长台阶,借上巳节缓和两家关系。结果呢?闹出那么一件糟心事,别说是桓元子,寻常人都不会罢休!”

  庾皇后泪流得更急,道:“阿姑,阿兄说非是他所为。”

  “不是他还是谁?”褚太后挥开竹简,气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庾皇后头垂得更低,泪水一滴一滴砸在裙上,没有引来怜惜,反而更让褚太后厌烦。

  “幸亏南康今日不在,你这样子让她看见,无事也会有事!”

  本就是庾氏错在先,台阶递到跟前不踩,偏要自作聪明,使出那样yīn损的手段算计一个小郎君,更要祸害殷氏的女郎。

  这是士族家主该做的?稍有见识的后宅妇人都不屑为之!

  庾希自以为做得机密,事实上,明眼人一看就会明白。几代修来的通家之好转眼成了仇人,庾希倒也真有能耐!

  “我都能猜到,桓元子岂会疏忽?”

  褚太后挺直背脊,长袖在身侧铺开。相比庾皇后的畏缩懦弱,更显得大气端庄。

  “这件事我不会管也没法管。你如果想要安稳留在宫中,最好不要掺和进去。”

  没有脑子就老实些,否则纯属找死。

  “日前谢侍中有言,北地不稳,占据陕城的氐人投了慕容鲜卑。氐人有雄主在位,掌权之初便野心勃勃。慕容鲜卑百足不僵,双方迟早要有一战。以桓元子的为人,定会紧紧盯着北边,不会将全部jīng力放到建康。”

  “阿姑,您是说我兄长有救?”庾皇后生出希望。哪怕庾希错得再多,庾氏终究是她的依靠。

  “桓云子不会轻易下死手。庾希和殷康闹翻了,同殷涓仍旧莫逆。”

  若庾希和殷涓联合起来,势力依旧不小。没有万全的准备,桓温不会轻易动手。

  褚太后本来不想这么直白,奈何庾皇后不只xing子弱,脑子也不是太聪明。不能一次讲清楚,过后又要来她面前哭,她哪里还能有清净日子。

  “如果氐人和慕容鲜卑动手,无论哪方获胜,桓元子都会寻机北伐。”

  论实力,氐人不及慕容鲜卑。但后者内忧不断,前朝后宫几乎乱成一锅粥。太宰的遗言压根没被重视,慕容垂表面得到重用,暗中却被不断排挤,甚至有xing命之忧。至于大司马一职,更是边都没有摸到。

  “朝中文武都惧桓元子,但就北伐之事,桓元子却是无可指摘。”

  说到这里,楮太后深深叹气。

  “我知道庾氏忠心,除非万不得已,我定不会舍庾氏不顾。这一次的事qíng还没到那个地步,桓元子应该不会对庾氏赶尽杀绝。”

  闻言,庾皇后抹去眼泪,终于不哭了。

  褚太后重新拿起竹简,暗中摇了摇头。如果是庾太后,定然会听出弦外之音,换成庾皇后,真是教一教的心思都没有。

  桓温这次不动庾氏,不代表永远不会。

  如果庾希不能彻底醒悟,反而继续用鬼蜮手段,早晚有一天,颍川庾氏都要给他陪葬!

  褚太后的眼光极准,否则也不会在风云诡谲的宫中安稳几十载。

  念在庾太后,她曾想教导庾皇后。可惜的是,后者实在扶不起来。庾氏家主又是个心胸狭隘、志大才疏之辈,庾氏今后的命运当真难料。

  一旦北地局势明朗,桓云子脱出手来,庾希再不识教训,族灭人亡就会是颍川庾氏最后的下场。

  临近午时,建康城又起大风,bào雨倾盆而下。宫人忙着放下木窗,掩上房门,褚太后一遍又一遍的翻阅道经,心中久久不静。

  觐见之后,桓温被留在宫城,得天子赐膳。同坐的还有谢安和王坦之。

  前者年近半百,俊逸不减当年,着一身官服仍显高qíng逸态。后者正当而立,不及谢安英俊,却是睟面盎背神采英拔。

  天子坐在上首,三人陪坐两侧,每人面前一张矮桌,上设数盏漆盘,内盛炙ròu和煮过的青菜。

  桌上并无酒盏。

  非是宫中宴会,寻常赐膳多数不备酒水。

  食不言寝不语。

  天子和臣子默默用饭,宫婢小心伺候,除了撤走漆盘,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怕的不是天子,而是在座的三位朝臣。

  换成秦皇汉武,早已经拔剑掀桌,劈不死你也要砍两刀。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能再窝囊点吗?!

  饭罢,司马奕继续坐在上首充当吉祥物。桓温三人言辞jiāo锋,当着一朝天子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窗外雨成瓢泼,谢安和王坦之即兴赋诗,内容颇有深意,饱含“忠君爱国”思想。

  桓大司马连连拊掌,道:“安石大才,文度大才,温自愧不如。”

  表面夸赞两人的诗才,细思之下,分明是在说:两位“忠君”,我不如啊。再深入一点:老子认真想造反,甭劝了,劝也没用。

  司马奕坐在蒲团上,捧着茶盏眼神放空,分毫不觉得qíng况有哪里不对。见桓温称赞谢安和王坦之的诗词,跟着拍手称赞,引来两位“保皇派”奇怪的一瞥。

  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痛心疾首。

  大雨下了足足一个时辰。

  雨停时,天空碧蓝如洗。

  桓温拜谢天子厚赐,带着两辆装满的牛车离开台城。谢安和王坦之没急着离开,盯着天子下诏,一句一字的读过,才放宦者往青溪里宣读。

  “桓元子算是手下留qíng。”王坦之道。

  庾希被翻出旧事,坐实盗窃京口军需的罪名,注定要损失钱财。但归根结底没要人命。至于名声,如今的庾希在建康还有什么名声?

  “未必。”谢安摇摇头,眺望天边彩虹,袖摆随风起舞,愈发显得凤骨龙姿、潇洒飘逸。

  “安石可是想到了什么?”

  “或许。”

  今日的谢安格外惜字如金,王坦之皱眉。

  “且看吧。”谢安没有多言,向王坦之告辞,转身登上牛车。待车帘放下,闭目回忆宫中所见,不由得心头微沉,良久不得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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