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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239)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在扫灭胡人政权,统一北方之前,贸然和东晋起冲突并不明智。

  这和个人开撕不同。

  国与国之间开战,必是全力以赴,胜者通杀,败者饮恨。

  乱世之战,群雄逐鹿,你方唱罢我登场。不到两百年间,匈奴、鲜卑、羯、氐、羌以及乌孙柔然等部南迁,建立的政权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结果呢?

  多数如流星划过,短短几年就灰飞烟灭。

  究其原因,不过是根基不稳,遇大败就要溃散。

  “阿母,在儿看来,秦氏不统一北方则罢,一旦掌握北地全境,收拢民心,与晋早晚会有一战。而在那之前,秦氏九成不会轻举妄动。”

  “为何?”

  “秦氏能够崛起,是高举‘驱逐胡贼,恢复汉家’的旗号。”桓容沉声道,“未等胡人尽退便贸然同晋开战,与其‘志向’相违,必不得人心。”

  历史上,苻坚野心勃勃,拿下北方之后,迅速发兵百万,誓要一统天下。东晋的兵力完全不够看。无论在谁看来,此战的胜负都没有悬念。

  出人意料的是,苻坚偏偏输了。

  不只输掉战争,更输掉国家,最后还丢掉xing命。

  后世评价,淝水之战成为以弱胜qiáng、以少胜多的经典。更成就谢安谢玄之名,使陈郡谢氏登上权力顶峰。此战之后,号令北方的前秦分崩离析,各族纷纷叛乱,短暂统一的局面又被群雄割据取代。

  引发胜利天平倾斜的因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百万大军的组成。

  胡人占据少数,更多的则是汉人。

  无论多么孱弱,东晋都象征“汉室正统”。苻坚征发汉人去打东晋,无疑是一步臭棋。无论顺风逆风,战争的结果都不会顺应期望。

  现如今,秦氏面对的问题很多,哪怕不如苻坚的严峻,也容不得肆意而为。如若不够谨慎,行差踏错半步,之前的大好局面都将沦为泡影。

  氐人盘踞在侧,苻坚王猛这对huáng金搭档随时可能“出招”。慕容鲜卑的残余势力并未完全消灭,尤其是打下高句丽自立的慕容垂和慕容德,更是心腹之患,不得不时刻加以警惕。

  秦氏这时打东晋,无疑是一记昏招,相当于足球场上的乌龙球。

  “在儿看来,只要秦氏没有昏头,必定不会在此时南攻。”等对方决心南攻,自己的实力也非今日可比,大可以掰一掰腕子。

  南康公主点点头,认为桓容言之有理。在后者将要松口气时,又问道:“那么,对方送来这支鸾凤钗出于何意?”

  桓容:“……”敢qíng他忽悠这么一大串,口水都快说gān,也没能将事qíng蒙混过去?

  “既然不是无意,其中定有蹊跷。”南康公主看着桓容,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qíng,“瓜儿,你实话同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桓容胃疼。

  “阿母,这……”

  “恩?”

  “……他,那个,曾经……”

  “什么?”

  “秦四郎曾对儿吟诵诗经。”

  南康公主:“……”这算什么回答?

  正要再问,脑中灵光一闪,神qíng陡然一变。

  “哪首?”

  “召南和卫风。”硬着头皮说出这句,桓容不敢抬头。

  “召南,卫风?”

  “是。”

  室内陷入寂静,仅有灯光摇曳,焰心突然爆裂,发出一声脆响。

  “多久了?”

  “阿母?”桓容诧异抬头。

  “这事多久了?”

  “几个月前……”

  南康公主再次陷入沉默,桓容额头冒汗,只觉压力山大。

  气氛过于紧绷,仿佛一根拉紧的细绳,随时可能扯断。

  “阿姊,”李夫人忽然出声,打破这一刻的凝重,“郎君龙凤之姿,拔群出萃,秦四郎同郎君相识日久,心生仰慕不足为奇。”

  “不足为奇?”南康公主挑眉。

  李夫人轻轻颔首,笑容温婉,语气娇柔,“伯牙子期之jiāo,留百载佳话。所谓知音难觅,如郎君能得一知音,未尝不是好事。”

  “知音?”桓容愣在当场。

  这事可以这么解释?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只不过,”李夫人话锋一转,笑容依旧温和,却让人脊背生寒,“郎君尚且年少,秦四郎此举实有几分不妥。郎君何妨与之书信,请他往幽州一行,殿下可亲自见上一见。”

  幽州?

  桓容双眼瞪大,明白李夫人话中的暗示,陡然生出喜意。

  “阿母,我马上命人准备车驾,明日就走!“

  只要亲娘愿意离开建康,一切都不是问题!

  鸾凤钗?

  小意思!

  如果能促成此事,他反而要感谢某人。

  南康公主面露惊讶,她什么时候说要离开建康了?

  李夫人轻笑道:“阿姊,该走了。”

  桓大司马早晚要上路,为桓容考虑,顶多再活个一年半载。有司马道福送入宫的丹药,司马昱也未必能撑上多久。

  无论谁先倒下,建康都将生出大乱。

  有王谢士族和郗愔在,不至于伤筋动骨,纷争却不可避免。褚太后亦会趁机走上前台,联合一方,扶持司马曜或是司马道子,重掌台城大权。

  建康生成乱局,各方势力你争我夺,便不会有余暇算计桓容。

  相对的,都城不再平稳,兵祸随时可能降临,南康公主不适宜留在城中,否则必会成为靶子,落入险境。

  李夫人不在乎谁生谁死。

  经历过国破家亡,早已看透生死。但是,她不允许南康公主出事,绝对不行。

  “阿姊,台城传出消息,宫中美人有喜,几位淑仪各怀心思,留在城内必会烦扰,莫如往幽州散散心。”

  “阿母,盱眙不同往日,您去了一定喜欢!”桓容认真道。

  “再说,您不是一直想见见袁峰?这次正好。儿早年外出游学,回到建康短短时日,又出仕盐渎,常思母恩却不得见面,实在是……”

  说着说着,桓容眼圈泛红,那叫一个可怜。

  为让亲娘离开建康,必须发挥最大演技。卖惨如何?他乐意!

  南康公主仍觉得不妥,无奈道:“瓜儿,我不能离开建康,这不合规矩。”

  纵然要走,也该是往姑孰。

  “规矩?”李夫人浅笑,轻声道,“这样的世道,还有什么规矩可讲?”

  “可……”

  “阿姊,如郎君还是县公,自然要讲规矩。然官家下旨,郎君已为郡公,位比诸侯王。将阿姊接到幽州奉养,朝中谁人敢说个不字?”见南康公主神qíng微动,李夫人压低声音,“再者言,秦四郎君真意如何,阿姊不想当面确认?”

  是好是歹,总要当面才能看得分明。

  关乎自身,南康公主未必轻易点头。涉及到桓容,必定会慎重考虑。

  扫过敞开的木盒,目及熠熠生辉的鸾凤钗,几个念头在脑中纠缠,终于,爱子之心占了上风。

  “要走的话,也需先送走那老奴。”

  桓大司马不启程,她未必能离开建康。

  “阿姊放心。”李夫人眉眼弯弯,吐气如兰,“大司马至多再留两日,无论官家是否恩准,都将启程返回姑孰。”

  “果真?”

  李夫人点头。

  在城外军营不好下手,回到府中,自然不能让他白走这一趟。事qíng做得隐秘,又有寒食散做引子,确保桓大司马病来如山,一时半刻不会死,却比死了更加遭罪。

  为免南康公主反悔,桓容立刻起身告辞,临走不忘捧起木盒,故意在亲娘面前“展示”一番。

  “阿母,我明日上表,请奉阿母往封地。”

  话落,麻溜的行礼走人,动作gān脆利落,风一样的速度。

  室内归于寂静,南康公主看向李夫人,挑眉道:“阿妹故意的?”

  “阿姊说什么?妾不甚明白。”李夫人无辜的眨眨眼。

  “瞧这qíng形,瓜儿未必没有心思。”南康公主斜倚在矮榻上,慢声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秦氏……难免会落人话柄,于他今后无益。”

  “阿姊,郎君虽然聪慧,到底年少。”李夫人倾身靠近,低声道,“所以,阿姊才该亲往幽州。有阿姊在,郎君才不会吃亏。”

  南康公主合上双眼,重又睁开,叹息一声。

  “你费心了。”

  李夫人摇摇头,素手卷起南康公主的衣袖,唇角微翘,长睫轻扇,犹如灵巧的蝶翼。

  “没有阿姊,我不会活到今日。只要阿姊不弃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都愿伴在阿姊身边。”

  “你啊……”

  拂过李夫人耳下的琥珀,南康公主笑颜舒展,犹如盛放的牡丹。

  桓容捧着木盒回到房中,听到阿黍回报,得知桓祎被关在房里,满意的点点头。

  “你做得对,此时谨慎为上,不能闹出任何动静。”

  至于桓歆,早晚有机会收拾。

  “郎君可要洗漱?”

  “不忙。”桓容行到内室,亲自翻出竹简,“我要上表天子,请奉阿母往盱眙。明日派人去青溪里,通知府内众人,立刻打点行装准备启程。”

  阿黍瞪大双眼,狠狠掐了一下胳膊,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表qíng中满是喜意。

  “还有,”桓容铺开竹简,开始动手磨墨,“让人盯着世子和三兄,遇上不对立即回报。”

  “诺!”

  阿黍恭声应诺,转身移来两盏三足灯,命忠仆守在外室,不可轻易入内打扰,随后找人安排,确保明日篱门一开,青溪里就能得到消息。

  与此同时,桓大司马突然惊梦,中衣被汗水溻透,觉得口中gān渴,一边唤人一边坐起身。

  婢仆刚刚走进内室,未能拨亮灯火,突闻一声钝响。疑惑望去,看到桓大司马倒在地上,顿时脸色煞白。

  “郎主!”

  “闭嘴!”桓大司马滚在榻下,神智虽然清醒,半边身体却感麻木,手脚竟有些不听使唤,“快些扶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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