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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251)

  “阿父和阿母知道吗?”

  “阿父面前我已说过。阿母,有鸾凤钗添为贺礼,想必能猜出几分。”

  “鸾凤钗?”震惊实在太大,秦玒反应不及,脑袋成了一团浆糊。

  “对。”秦璟点头。

  “以结两姓之好,大兄和二兄定亲前送出的那个?”

  “没错。”

  “……”

  秦玒哑然无语,转头看看光滑的墙面,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该找个准确的位置,一头撞上去了事。

  不过,阿父面前说过?

  “阿兄,你是什么时候说的?”

  “几月前。”见秦玒满面疑惑,秦璟放下漆盏,好心的补充一句,“在河东郡。”

  “河东郡?”秦玒脑中灵光一闪,“和氐贼jiāo战那次?”

  “然。”

  “大兄和二兄是否晓得?”秦玒迟疑道。

  “话是当面说的。”至于信与不信,是不是会得出另外的结论,就不是他能控制。从结果来看,大兄二兄暂且不论,大君九成得出不同答案。

  看着秦璟,秦玒脑子里迅速闪过几幅画面,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了!

  难怪河东郡jiāo给二兄驻守,大兄话也没说半句。也难怪大君回到西河不久,逮住一件小事就对yīn氏下刀。

  更不用说阿母清理后宅,手段gān脆利落,无论大君还是几个兄长身边,再不见yīn氏女的影子,连姻亲家族的女郎都没有!

  这一桩桩一件件,貌似全无联系,背后实有绳索牵引,线头就握在四兄手上!

  “阿兄,”秦玒艰难道,“你是故意的吧?”

  “阿弟所指何事?我不甚明了。”秦璟满面无辜。

  “……当我没说。”

  秦璟不想承认,秦玒再追究也没用。

  “阿兄,看在阿母和阿姨的份上,务必记得提醒我,以后千万别惹你。”秦玒言辞恳切,就差扑上去抓住秦璟的手,恳请他当场许下誓言。

  四兄心有七窍,手黑得令人发指。

  大兄不钻牛角尖则罢,一旦钻了牛角尖,绝对是自己往墙上撞。

  “阿嵘,我早说过,没有与大兄相争之心。”

  秦璟按住秦玒的肩膀,沉声道:“胡贼未平,中原未能一统,如果家族内部生乱,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阿父虽然称王,终究尚未……”

  余下的半句含在嘴里,并没有出口。

  秦玒瞳孔微锁,反手扣住秦璟的手腕,五指用力。

  “阿兄,我明白。”

  “明白就好。”秦璟松了口气,正要收回手,不想秦玒迟迟不动,“阿弟?”

  “阿兄既知如此,可曾想过桓刺使乃遗晋官员,其母是晋室长公主!今日短暂结盟,只因qiáng敌在侧,彼此尚可互利。他日北方平定,胡贼尽逐,阿父必要和晋室争个高下。届时,阿兄如何自处?”

  “晋室?”秦璟忽然笑了,“阿弟未曾到过建康,如若去过,必定不会有此结论。”

  “什么?”

  “他日挥兵南下,阵前横刀立马,与我等决一雌雄之人未必会姓司马。”

  “桓元子?”

  秦璟摇摇头,仅以口型道:“桓容。”

  “怎么可能?!”秦玒吃惊不小。

  “为何不可能?”

  “这也太……”太什么?

  话说到半句,秦玒突然顿住,不知该如何继续。

  “他有晋室血脉,亲母是晋室长公主!”

  “那又如何?”秦璟眺望窗外,微微有些出神,“如果其母仍在建康,我尚无法断定。现下则不然。”

  从南康公主离开建康之事就能看出,桓容和晋室终归不是一条路。

  “真到那日,彼此再见,必将是刀兵相见。”

  秦璟苦笑一声,看向秦玒,沉声道:“我只想肆意一回,为自己活上一次。纵然不得神仙怜悯,醒来烟消云散,亦可安慰平生,终有美梦一场。”

  “阿兄的心意,桓刺使知道吗?”

  “知与不知全在其心。纵不知不为,我自随心,又有何妨?”

  秦璟闭上双眼,似陷入回忆之中,手指轻敲桌面,口中诵出古老的词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阿兄?”

  “乱世之中,繁华不过转眼云烟。肆意纵qíng一回,你我终将马革裹尸,踏上祖先之路。”

  贼寇不除,华夏不复,何以家为?

  秦玒用力握拳,深吸一口气,压下声音中的颤抖,和秦璟一起唱着秦风,追忆几百年前,先祖驰骋沙场,扫除六合,遥想秦汉之时,雄兵横扫寰宇,海内臣服的盛况。

  乱世无qíng,人却有qíng。

  肆意而为,追寻的未必是欢悦,仅为不留遗憾。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桓容站在门前,手举起又放下。脑中似一团乱麻,复杂的qíng绪无法诉之于口,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静立片刻,桓容转身离去。

  腰背挺直,长袖翻飞。

  嗒嗒的木屐声在廊间回响,融在风中,许久未散。

  第一百六十八章 醉酒

  日头西沉,银月初上,盱眙四面城门关闭,篱门坊门接连落下。

  百姓散去,西城市坊恢复宁静。

  店家接连收起幌子,挂起窗板,架上门栓。

  白日里的喧嚣和热闹尽数消失,空旷的长街陷入黑暗,仅余州兵巡城路过的脚步声。

  刺使府内彩灯高挂,酒香和菜香越来越浓,伴着琴瑟之声,在夜色中不断发酵,引人沉醉。

  虎女趴在窗前,看向灯火通明的院落,侧耳倾听规律的鼓点,笑道:“阿姊你听,像不像北边的战鼓?你说客人会是什么身份,会不会也是从北边来的?那样的话,桓刺使是不是……”

  熊女没说话,几步走到虎女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打断她未尽之言。

  “阿姊?”熊女疑惑转头。

  “之前那童子说过,刺使府将设夜宴。”熊女拉着虎女回到榻边,回身合上木chuáng窗,语重心长道,“客人身份如何,你我不晓得,也不该随意猜测。”

  “阿姊不好奇?”

  “好奇?”熊女突然叹气,用力点了一下虎女的额心,“早前还叮嘱过你,谨言慎行!你答应过我什么?这才过了两个时辰就全忘在脑后?”

  “阿姊,我没忘。”虎女面露窘色,“不过就是好奇。你放心,以后绝不会了。”

  “还想有以后?”熊女皱眉。

  “阿姊——”虎女拉长声音。

  “阿妹,这里是刺使府,你我要侍奉的是长公主,一举一动都需谨慎。临行之前,阿父阿母千叮万嘱,不求你我马上立功,至少不要惹来麻烦。不然的话,阿父和兄长投身州军,恐也将受到牵连。”

  “我看桓使君不像这样小气之人。如果这般小肚jī肠,也不值得阿父投效。”

  “闭嘴!”熊女真生气了,“我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刚叮嘱你要注意言行,竟连使君都编排上了!”

  “哪有?”虎女不服气,但见熊女表qíng严厉,不禁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反嘴。

  “可知道错在哪里?”熊女继续道,“如果再不知道收敛,我会给阿父书信,并向长公主殿下和桓使君请罪,送你回阿母身边!”

  虎女慌了。

  “阿姊,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

  “真的?”

  “真的!我发誓!”

  “言出必行,记住!”

  “恩。”

  虎女用力点头,思量方才言行,不觉冒出一头冷汗。

  被胡贼掳去,几度死里逃生,神经始终紧绷。随家人南逃幽州,生活渐趋安定,乍然收到桓使君赏识,有机会入公主幕府为女官,难免有几分飘飘然。

  熊女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心中一阵后怕。

  “阿姊,我错了!”虎女认真忏悔,“今后绝不再犯!”

  熊女点点头,握住虎女的手,正色道:“阿父常讲祖先之事。你我虽非郎君,仍肩负重任,不能堕了祖先名声。入刺使府是第一步,侍奉长公主殿下,得殿下信任是第二步。此事不易,恐还存有危险。如不能齐心共力,未必能给家人带来荣耀,反而会惹来灾祸。”

  虎女回握熊女,手指用力,无声许下承诺。

  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她绝不想再过!

  上天慈悲,赐下大好机会,她发誓一定牢牢抓在手中,绝不会行事莽撞,更不会再有今日之举。

  姊妹俩互相打气,想到今后的路,心志愈发坚定。

  廊檐下,一名身着短袄的婢仆站起身,隔窗看向室内,眸光微闪,继而转过身,无声无息离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婢仆伏身跪在厢室内,复述姊妹俩的对话,一字不差。

  南康公主微微颔首。

  李夫人笑道:“如此来看,倒是聪明的。”

  “今日已晚,明日用过早膳,让她们来见我。”南康公主站起身,双手拢在身前,长袖轻振,金线绣成的花纹流光溢彩,点缀的祥鸟似要振翅而飞。

  “诺!”

  婢仆恭声应诺,退回廊下。

  “阿妹,该去宴上看一看了。”

  说话间,南康公主踩上木屐,一步步走向回廊。

  李夫人嫣然一笑,柔声应“好”,起身快行两步,裙裾翻飞,似水波流淌。

  今日是客宴而非家宴。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不便入席,却不妨碍在侧室观察,掌握想知道的一切。

  “阿英带人去过酒窖,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妥。”李夫人落后南康公主半步,声音如huáng莺初鸣,隐隐含着笑意,“只是不晓得,秦郎君酒量如何。”

  如何?

  南康公主微微掀起嘴角。

  “酒量再好,遇上阿妹的手段照样会醉。”

  “阿姊莫要拿我取笑。”

  李夫人口中“抱怨”,眸底的笑意分毫未减,借长袖遮掩,轻轻握住南康公主的小指,引来对方一瞥,笑容愈发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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