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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28)

  小童擦亮火石,灯光照亮半个车厢。

  “阿楠,你去将郗参军请来,说我有事同他相商。”

  “诺!”

  小童放下火石,将gān慡的外袍披在头顶。随即利索的跳下车辕,带着两名健仆去“请”郗超。

  桓容支起一条腿,手指敲着膝盖,半面被灯光照亮,半面隐于黑暗,眼神随火光微闪,心思难明。

  郗超聪明一世,万万没料到,只不过是回建康送信,竟被南康公主“劫持”,送上往盐渎县的马车。

  往姑孰“求救”已经来不及了,留在建康的族人多数不愿帮他。无奈之下,郗超只能老实的收拾行李上车,陪桓容走这一遭。

  好在桓容对他还算客气,除了限制行动,并没有在其他方面为难。

  随车的婢仆相当“细心”,见郗超脸色不对,特地给他多加一件外袍,灌下半竹筒姜汤。

  桓容对姜汤十分怨念,知晓其威力惊人。随车的五六竹筒都是为郗参军准备。郗超是渣爹铁杆,几番进言要他小命。不能亲手咔嚓掉,“招待”一下总没问题。

  车队过方山津时,津主和查验的贼曹均出身西府军。郗超看到希望,想方设法送出消息。怎奈被婢仆看得极严,别说递纸条,连句话都搭不上。

  心知求救无望,郗超只能在车厢中郁闷。

  车队继续前行,旅贲开始故意绕路,有意拖得人困马乏。郗超心中明白,桓大司马已经下定决心,怕是进入晋陵郡就会动手。

  为保证计划顺利,事后不留痕迹,车队中仅两三人知晓内qíng。

  一旦动起来手来,他该如何脱身?

  正思量间,车厢外突然传来童子的声音:“郗参军,郎君有请。”

  郗超神qíng一顿,拿不准是何缘由,唯有拉紧身上的外袍,略微镇定心神,推门走出车厢。

  夜色降临,两支不同的队伍静悄悄潜伏在暗处,监视车队的一举一动。为首者发现留在树gān上的印记,嘴角现出狞笑,眼中暗藏杀机。

  第二十七章 脱险

  雨水始终未停。

  乌云遮住月光,繁星不见踪影。茫茫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

  雨水落在头顶,守夜的健仆禁不住打个喷嚏,紧靠在雨布下,咒几声该死的天气。

  篝火升起又灭,车厢内的三足灯是唯一的光亮。

  健仆和护卫拉动大车,将桓容所在的马车围在中央,同时五人轮作一班,提防可能出现的变故。

  “林中有láng。”一名旅贲向桓容解释道,“夜间需加倍防范。”

  “有láng?”桓容面露诧异。

  旅贲点头,继续道:“近日北地有战祸,此地虽无乱兵却有盗匪横行。附近多是南渡的流民,历经战乱才逃得一条xing命,故而防范之心甚重。”

  经过旅贲一番解释,桓容心中有了底。不是他不招人待见,而是城外百姓既要防备野shòu又要提防匪徒,这才不许陌生人靠近村落。

  旅贲退下安排,健仆立即跟上去。前者嫌疑未消,夜间尤其要紧盯不放。

  郗超坐在车厢里,打量着桓容的一举一动,始终不言不语。

  待到车厢们关上,小童摆出凉透的糕点,桓容亲自递过一盏茶水,郗超才终于动了动手脚,张口道谢。

  “郗参军客气。”

  桓容夹起一根麻花自顾自咬着,无意主动提起话题。

  郗超饮下半盏茶水,吃过两块炸糕,听着雨水打在车盖顶的声响,生平头一次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摆脱困局。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为免留下祸患,除“拼死送信”之人,车队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必要赶尽杀绝。即便是桓大司马调拨的护卫也不例外。

  刀剑无眼,届时挨上一刀,当真是死得冤枉。

  想到这里,郗超在心中暗暗叹息。

  百密一疏,聪明反被聪明误。假若知道南康公主会动手绑人,他无论如何不会亲自回建康送信。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今之计,只能盼望领队之人眼光够利,能够在乱兵之中认出自己。

  “郗参军。”

  突来的声音打断郗超沉思。

  郗超抬起头,发现桓容已经放下筷子,正端起水盏,静静的看着他。

  “容此去盐渎,据悉是郗参军建议我父?”

  “超以为郎君有不世之才,出仕地方必能有一番作为。”

  “哦。”桓容放下杯盏,视线微垂,心中颇觉得好笑。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能说得如此诚恳,也算是一种本领。

  “长夜无聊,郗参军如不介意,可否为我讲解侨郡形势?”桓容转开话题,速度快得出乎郗超预料。

  “郎君不觉困倦?”郗超问道。

  桓容摇摇头,话里有话道:“出门在外实难安枕,请郗参军体谅。”

  能不体谅吗?

  自然不能。

  郗超认命点头,自行拨亮灯火,从元帝南渡登位,朝廷设立侨郡开始讲起。

  “秦统六合,分天下三十郡。汉时沿袭前朝,至魏蜀吴鼎立,晋室代魏,俱沿用此制。”

  “元帝南渡后设侨州、侨郡、侨县,沿用旧壤之名,安置流徙之民。计有州郡近百,流民以十万计……”

  不涉及到桓大司马的利益,郗超无需藏私。加上“前路”未定,权当是排解焦虑,讲解得格外认真。讲到兴处,更令婢仆准备纸笔,勾画出幽、衮、青、徐等侨州郡的地域。

  “自元帝之后,各侨州屡有合并,太守以下多委以南渡士族,少有出身吴地之人。”

  桓容用心观察,仔细对比,最终得出结论:侨郡集中在长江中下游,他要去的盐渎虽非侨县,流民的数量也是相当可观,足够筛选出一支qiáng军。

  “此地……”

  郗超正要再说,耳边突然传来破风之声。

  咄咄两声,两支利箭竟穿透车窗,直接she入车厢之内。

  “什么人?!”

  守夜的健仆大喝一声,借大车挡住箭雨。同时抽出刀剑,抄起棍棒,扬声唤醒队中旅贲护卫。

  郗超心中打了个突,觉得很不对劲。大司马派遣之人绝不会如此鲁莽,未等车队抵达晋陵郡便急着动手。

  如果不是姑孰来的府军,又会是谁?

  大雨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健仆多数夜盲,辨别不出箭雨飞来的方向。又是咄咄数声,锋利的箭矢冲破车窗,车厢外几乎被扎成刺猬。

  “灭灯!”

  营地没有篝火,车厢内的灯光无疑是最好的指引。

  郗超想不明白动手的是谁,为保xing命,qíng急之下就要上前扑灭灯盏。

  “拦住他!”

  桓容大喝一声,小童和婢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郗超扑倒,手脚死死压住。

  “桓容,你不要命了吗?!”qíng急之下,郗超脱口而出。

  桓容弯下腰,移过一只木箱抵住车门,同时避开车窗,冷声道:“我自然要命,可惜有人不乐见。”

  说话间,小童和健仆已将郗超捆牢,桓容打开木箱,取出李夫人给他的香料,拿起贴有鲜红标签的三只瓷罐,暗道一声“可惜”。

  “阿楠,记住不要靠近车窗。”

  “诺!”

  桓容倒出香料碾成粉状,直接洒到车窗边缘。

  有贼人试图扒开车窗,抹上满手香料。桓容趁机扎上一刀,香料渗入伤口,贼人当即会发出一声惨叫,手掌犹如被火燎到一般。

  健仆闻声一拥而上,乱刀砍下,贼人直接毙命当场。

  小童转转眼珠,和婢仆嘀咕两声,抽出腰带捆住郗超手脚,直接挡在桓容身前。

  “临行前殿下有言,遇险理当如此。”

  话落,婢仆取下发簪,代替桓容守住车窗,下手又快又狠。贼人不靠近则罢,哪个敢靠近车窗,绝对留下一两个“窟窿”,抱着双手倒地翻滚。

  桓容点点头,靠在车厢角落,继续划开瓷罐的蜡封,竖起耳朵听着车外动静。他这小身板出去只能添乱,还是老实躲在车里,免得成了累赘。

  郗超挣扎不开,盾牌似的挡在桓容身前,几次险象环生,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出发之前,南康公主特地调来工巧奴,将车厢内部增厚,紧要处夹上硬木,寻常的箭矢压根无法穿透。

  大雨中无法点火,抵住车门挡住车窗,尽量不要慌了手脚,呆在车里相当安全。问题在于,健仆是否能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内jian”,以防被内外夹击,当场包了饺子。

  弓箭声音渐渐消失,刀剑相击声愈发频繁。期间夹杂着伤者的惨叫,以及重物落地的钝响,令人脊背生寒,头皮一阵阵发麻。

  故意带错路的旅贲被砍中左臂,认出来者并非姑孰安排的府军,压根是一群陌生人。当下意识到不好,不再假意抵抗,放贼人靠近车厢,而是大吼一声,拿出拼命的架势同对方战到一处。

  旅贲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护卫和健仆的压力当即减小。偷袭者的优势逐渐消失,伤亡成倍增加。

  黑暗处,另一群潜伏者握紧刀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

  “这些人是哪来的?!”

  明明该到晋陵郡动手,这些来路不明的冲出来,直接打乱了全盘计划。

  “幢主,动不动手?”

  “怎么动手?”带队之人瓮声道,“计不可成,速退!”

  此处离建康不远,尚未进入郗愔管辖之地,便是杀了桓容也无用处,反而会引来一身麻烦。况且,车队遇袭定然生出警觉,甚至引来京口注意。qiáng行动手成了便罢,不成的话,很可能偷jī不着蚀把米,坏了使君大计。

  “退!”见雨势力减少,幢主当机立断,就要引兵退走。

  不料想,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队火把,紧接着是响亮的马蹄声。一队骑兵从官道飞驰而来,闯过重重雨幕,直接杀了过来。

  “快走!”

  幢主意识到不妙,却已经来不及了。

  带队的大汉高近九尺,满脸虬髯,手持一杆长戟,自马背跃下时如铜钟坠地。

  “仆等奉命来迎丰阳县公,莫要放走一个贼人!”

  “杀!”

  这支队伍来得突然,偷袭之人措手不及,直接被包围起来。

  藏在暗处的人也未能幸免,幢主首当其冲,仗着多年拼杀的本领才保住xing命,侥幸逃脱。林中留下二十多具尸首,过半死于虬髯大汉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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