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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333)

  兄弟俩一坐一立,对视良久。

  香炉浮起袅袅青烟,雨水打在窗户上,沙沙作响。廊檐下垂下成片的雨幕,倏尔被撕扯成流瀑,砸出一个个晶莹的水洼。

  “……好。”

  秦玖站起身,脚步微有些摇晃,大衫穿在身上,没有飘逸之气,只显得颓废。

  秦氏兄弟皆身材高大,秦玖和秦玸对面而立,个头几乎不相上下。

  “请!”

  秦玖没有令人取木剑,回身走向木架,抽出一柄宝剑。

  长剑出鞘,寒光四she,锋刃渴饮鲜血。

  秦玸颔首,同样抽出佩剑,将剑鞘弃在廊下。

  兄弟俩未再说话,迈步走出廊下,对面立在雨中,任由冷意浸透全身。下一刻,剑锋穿透雨幕,寒光相击,发出阵阵嗡鸣。

  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寒光一道接一道闪过,嗡鸣声震耳。长袖在雨中飞舞,两道修长的身影jiāo错而过,剑锋相抵,杀气四溢。

  曾亲密无间、并肩作战的兄弟,此时形同陌路。

  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一株古木下,秦玖手把手教秦玸和秦玦舞剑。秦玚和秦璟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不及腰间的兄弟,脸上都带着笑意。

  那一页融在岁月里,逐渐泛huáng,继而碎裂在风中。最终化为细沙齑粉,再无法拼凑。

  一剑接着一剑,秦玸用足全力。经历过战火的洗礼,通身煞气。

  秦玖即便颓废,一身的武艺终归不是虚假。何况,秦玸的剑术是他亲手所教,几招之后,已是隐隐占据上风。

  然而,终被酒水掏空身体,体力不济,优势未能维持多久,很快落入下风。

  长剑再次相击,带起的冷风划开雨幕。

  刹那间,雨水被从中截断,破碎的雨珠停留在半空,好似慢动作回放一般。

  当!

  又是一声脆响,两把宝剑同时脱手。

  秦玸顺势握拳,狠狠砸向秦玖的腰腹。

  砰地一声,秦玖没能躲开,被击中侧腹,脸色一阵青白。

  秦玸趁势追击,一拳接一拳砸过去。待秦玖开始反击,兄弟俩竟似恶少年一般翻滚在地,全身染满泥水,眼圈嘴角都带着淤青。

  砰!

  又是一拳,秦玖仰倒在地,胸口上下起伏,用力的喘着粗气。

  秦玸拽住他的衣领,拳头高高举起,却停在半空,终于没有再落下。

  “阿兄,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秦玸收回手,站起身,看着倒在雨中的秦玖,沙哑道:“你不是教我剑术的长兄,不再是年少随军征战,被赞英雄的秦氏郎君,不再是了。”

  “阿兄,你知道吗?你的心思,其实我们都知道。”

  “四兄没想过和你争,从来都没有。”

  “二兄知道、三兄知道,五兄和阿岩都是一清二楚,唯独你不知道。或许你知道,只是被蒙住双眼,不愿意去看,也不愿意认真去想。”

  “胡贼未灭,我们兄弟先起嫌隙,除了让亲者痛仇者快,还能有什么好处?”

  “五兄被贼寇埋伏,失去一条胳膊,四兄就带兵屠了胡贼几个部落。相反,四兄和三兄镇守边境要地,阿兄你又做了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父王不说,阿母也不说,可不意味着别人都不知道!”

  “阿兄,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究竟是何原因?你可曾仔细想过?”

  留下这句话,秦玸转身拾起佩剑,取回留在廊下的剑鞘,如来时一般,穿透雨幕,大步离开,再没有看秦玖一眼。

  躺在院中,任由雨水当头砸下,秦玖忽然放声大笑,笑到最后变成呜咽,似受伤的猛shòu,孤独离群,再寻不回归路。

  宁康三年,五月初

  刘夫人和刘媵离开西河郡,在秦玸和五百骑兵的护卫下,启程前往长安。

  有秦玸带来的武车,刘夫人可安心休息,不因旅途而加重病qíng。刘媵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照顾刘夫人,留下贴身婢仆助阿晓处理后宅之事。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刘氏姊妹埋下多年的棋子,一颗接一颗开始发挥作用。

  在队伍抵达长安时,西河传来消息,曾为刘夫人诊脉开药的医者突然bào毙,王府后宅中死了两个美人。

  秦策趁机敲打麾下文武和新投的豪qiáng,取得不错的效果。

  只不过,各家并未停止向王府后宅送美,据悉,有青、冀两州豪qiáng投靠,不只送美人,更送出大量的粮糙和人口。

  女郎背靠家族,一时间风头无两,王府后宅的老人都要退一she之地。

  消息陆陆续续传来,刘夫人和刘媵仅是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说白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今天的局面也在意料之中,不值得太过烦扰。何况,这些美人争得厉害,也从侧面反映出各家的态度。

  与其被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分心,远不如趁机看个清楚明白,究竟哪家可以拉拢利用,有利于统一北方的大业;又有哪家纯粹是投机,于秦氏今后发展不利,可以高高挂起,随时随地抛到一边。

  “离开西河,反倒看得更加明白。”用过华先的药方,刘夫人的病况逐渐减轻,身体一日好过一日,jīng神也恢复往昔。

  “阿姊能够病愈,他事都无所谓。”刘媵接过漆碗,随手放到一边,道,“该与四郎君书信,当好生谢一谢桓敬道。”

  “的确。”刘夫人颔首,撇开闹心事,想到关于桓容的传言,不免生出许多好奇,“说起来,他行冠礼时,阿峥特地送回书信,写明要送鸾凤钗。我想问来着,可惜事qíng实在太多,三两回绕过去,到头来竟是忘了。”

  刘媵笑着递过绢帕,道:“我听说桓氏郎君美姿容,被赞良才美玉,相貌品行都极是不凡。每次入建康,都引得女郎挽手阻路,掷果盈车,盛况不亚于当年的潘安仁。”

  刘夫人也笑了。

  “闻南地郎君雅致,不同北地郎君豪迈,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当面见上一见。”

  “四郎君和桓郎君jiāoqíng匪浅,总有机会。”

  “希望吧。”

  秦氏和晋室终归不是一路。

  秦策有意扫平天下,同南边终有一战。到时是个什么qíng形,现在实难预料。能不能当面见到桓容,如今还很难说。

  如果见到,怕也会是在战场上。

  想到这里,刘夫人再次叹息,本来舒缓的表qíng重又变得肃然。

  为了她的病,阿峥让开路,放弃先攻姑臧的机会。此举会带来什么后果,现下尚难断定,今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幽州,盱眙

  桓容接到秦璟的书信,知晓诸事顺利,对方信守承诺,暂时驻兵广武郡,当下心头一松。再看桓石虔送来的消息,更是长长舒了口气。

  姑臧既下,西域商路即将打通。

  什翼犍跑去北边,造不成任何威胁;残余的氐兵也不成气候。只要拿下凉州全境,打通往沙州的旧路,西边的事就能告一段落。

  准确点说,是最紧要的关节打通,他可以暂时脱开手,将后续事宜jiāo给桓豁和杨亮,自己启程前往建康,完成贾秉制定的计划。

  放下绢布,将一盘鲜ròu推到苍鹰跟前,桓容起身走到廊下,嗅着迎面扑来的花香,嘴角牵起一丝笑痕。

  起风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宁康三年, 五月丙午

  朝会之后, 群臣散去, 司马曜被王太后请往长乐宫。

  作为哀靖皇后的侄女,司马曜未来的皇后,王法慧几次被王太后召入台城。准婆媳之前尚算融洽, 对于这个xing格慡朗,甚至是有几分男儿气的女郎,王太后十分喜爱,每每召她入宫,都会有大笔的赏赐。

  司马曜则不然, 对于王法慧, 他有本能的抵触。表面上同王太后妥协, 私下里总会露出几分。加上王氏不是他喜欢的美人类型,两人几次见面, 都是不欢而散。

  司马曜气冲冲的回到太极殿, 关起门来, 砸碎满地玉器。

  王法慧回到家中, 毫不避讳的向亲娘抱怨,“奴子终归是奴子!儿怎能嫁这样的人!”

  在司马曜眼里,两人辈分始终是个问题。对王氏而言,司马曜的亲娘血统更是硬伤。

  尚未成婚,仅是见了几面,彼此的伤害已高达千点。大婚之后朝夕相对,不知道台城内又会刮起几场飓风。

  王太后看在眼里,起初调解两回。见两人都没有回转的意思,gān脆撒开手不管。

  反正这场婚事关系的是利益,夫妻是否彼此相悦,问题并不大。只要司马曜能给皇后体面,王氏不在众人面前落天子面子,凑合到一起,日子总能过下去。

  王太后想得不错。

  但是,想法再好,架不住有个一心撞南墙的司马曜。

  她压根不晓得,司马曜暗中策划以南康公主为质,意图bī桓容jiāo权。如果晓得,百分百会一巴掌扇过去,做出和当年褚太后同样的选择:废帝!

  可惜司马曜铁了心要做一件“大事”,吐出憋在胸口三年的恶气。行事小心不说,瞒过了王太后,更招揽吴姓士族,借助后者的力量,使计划每一步都做到“完美”。

  三度送信幽州,得到南康公主的回复,司马曜激动得脸色涨红,控制不住喜色。

  司马道子闻讯,全无半点兴奋,反而惨白着脸,如丧考妣。

  他不知道全部计划,但能猜出个大概。由司马曜之前的话推测,他当真是要做“大事”,大到无法独自承担后果,很可能要整个司马氏背锅。

  “阿兄,真要如此?需知桓敬道并非没有谋算,南康亦非善与之人。如事qíng败露,阿兄可曾想过后果?”

  司马道子已为自己找好退路,但他不想看着整个司马氏被拖累。即便和司马曜越行越远,两人终归是同胞兄弟,血缘上无比亲近,不想眼睁睁看他走上死路。

  离开建康之前,他和司马曜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在封地一段时日,他终于明白,所谓坐井观天、自以为是,到头来害的只能是自己。

  奈何司马曜陷入事qíng成功后的幻想,压根不听劝。

  看着满脸通红,兴奋难以抑制,半句话都听不进去的司马曜,司马道子暗暗摇头。心下决定,离开台城后,势必要再往乌衣巷。

  他要拜访的不是太原王氏,也不是陈郡谢氏,而是自王献之入朝之后,逐渐恢复气候,能与前两者分庭抗礼的琅琊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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