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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351)

  可惜国朝兵力不足,只能行挑拨之策,借他人之手。如果有条件,直接灭国才是上策。

  “不比前朝啊。”

  谢侍中慨叹连连,桓容半晌没能回神。

  用力掐一下大腿,疼得眼圈发红,桓某人这才确定,眼前的人真是谢安,不是整日念着放火的贾秉。

  要么说,历史是个折磨人的小妖jīng,谁能想到,王献之会说出“弓弦之内尽是汉土”,又有谁会想到,江左风流宰相会开口出兵、闭口灭国。

  仔细想想,这一切,似乎、好像、可能是他的锅?

  桓容无语望天,最终决定,背上这个锅,似乎也不错?

  台城宴会之后,青铜鼎出水的消息传遍南地,北方亦有风闻。

  彼时,秦策下令迁都长安,西河豪qiáng高门尽数随迁。

  西河定为陪都,jiāo由秦玖的长子、秦策的长孙秦钺镇守。因其年龄尚幼,设国相辅佐,待及冠后再亲理国事。

  秦璟率骑兵沿途护卫,其后返回彭城驻守,以防边境生变。

  至于抽调骑兵之事,秦策再没提过。但父子间裂痕早生,未能弥补半分,反而越来越大,再无法恢复往昔。

  临行之前,秦璟同秦玖见了一面。

  兄弟对面而坐,秦玖形容枯槁,脸上却带着不正常的红晕。非是饮酒所致,唯一的解释,是他开始服用丹药,借以qiáng撑起jīng神。

  “阿兄。”良久,秦璟终于开口,“有今日,你可曾后悔?”

  秦玖没说话,似没料到秦璟会有此问,且问得如此直接。

  “阿兄,我从没想过同你争,至少在昌黎出事前没有。”秦璟凝视秦玖,黑眸深不见底,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

  秦玖仍是没出声,对上秦璟双眼,视线频频闪动。

  “秦氏的祖训,我一直记着,先祖的警言,我时时刻刻不敢忘却。”顿了顿,秦璟垂下眼帘,看着茶汤映出的倒影,沉声道,“阿兄,你我是同母兄弟。”

  这两句,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任何关联,秦玖却听明白了。正因为明白,他的神qíng更加萎靡,愈发衬出脸色红得诡异。

  “今日一别,未知何日能再同阿兄当面。弟有一言,望阿兄能够记得。”

  “……你说。”秦玖终于张口,声音沙哑,仿佛砂纸磨过。

  “阿跃是个好孩子。”秦璟抬起头,再度对上秦玖双眼,正色道,“不该留在他身边的人,最好尽早清理gān净。阿母身在长安,怕今后分不出太多jīng力。国相虽有才gān,终归不能事事cha手。”

  “阿兄,莫要让昨日教训在阿跃身上重演。”

  “建康已然易主,司马氏为桓氏取代。今闻桓氏得神鼎,万民归心。阿父在长安建制称帝,同南边早晚会有一战。”

  说到这里,秦璟加重语气,“汉末至今,成乱百年。是该结束战乱,中原一统,还山河安稳的时候了。”

  “阿弟,”秦玖沙哑开口,“你想说什么?”

  “我之意,阿兄不是已经明白?”秦璟扯了一下嘴角,“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

  “阿弟甚言!”秦玖满面震惊,“你不怕被阿父知晓?!”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秦璟掩去苦笑,一瞬不瞬的看着秦玖,“阿兄以为,现如今的秦王还是当年的阿父吗?”

  秦玖默然。

  “阿兄,世间事变化无常。我曾在阿母面前立誓,必当结束战乱,匡复汉室,使天下承平。”

  “现如今,慕容鲜卑guī缩三韩之地,只要慕容垂一死,再不成气候;氐人四散奔逃,无法形成威胁;柔然王庭远遁漠北,十年之内,不会靠近汉土。”

  说话间,秦璟转头看向窗外,声音愈发显得低沉,“待到贼寇尽除,即是实践诺言之时。”

  看着这样的秦璟,秦玖莫名觉得心头发沉。脑子里闪过一个莫名的念头,他口中的“诺言”,绝非对刘夫人的承诺那么简单。

  “阿弟,你的话我会记住。”秦玖苦笑道,“我走错的路,总不会让儿子再走。”

  “我信。”秦璟站起身,笑道,“阿兄,可愿同我比试一回?”

  “比试?”秦玖讶然。

  “怎么,阿兄不敢?”

  不敢?

  秦玖端起茶汤一饮而尽,起身取来佩剑,转向秦璟,朗声笑道:“此处施展不开,去院中!”

  “阿兄先请。”

  兄弟先后步下回廊,立在桂木之下。

  对面抱拳,旋即长剑出鞘,修长的身影同时前冲,如离弦的箭,正面相击,发出动人心魄的锐利铿锵。

  长剑舞过,带起一道道劲风。

  枝头桂花飘落,星星点点,花香缠绕半空,似薄雾笼罩树下之人。

  一个少年立在廊下,看着挥剑相击的父亲和叔父,犹带稚气的面容现出一抹刚毅。

  十招过后,秦玖败于秦璟剑下,颓废之气却一扫而空。

  兄弟相视一眼,竟当场哈哈大笑,笑声中不见往日的郁气,反增几分心胸开阔的舒朗。

  秦璟察觉少年的视线,转头看向廊下。

  少年双手平举,向秦璟深深弯腰。

  “谢叔父。”

  第二百三十七章 巡狩一

  心结打开, 秦氏兄弟对坐畅饮。

  一觞紧接着一觞, 秦玖喝得酩酊大醉, 很快倒在榻边,笑容里带着醉意,眉眼间的郁气尽数消散。

  人依旧消瘦, 萎靡之态不见分毫。

  如无旁人加以挑唆,想必能逐渐醒悟过来,用心教导秦钺,尽早清除心怀不轨之人。

  被婢仆搀扶起身时,秦玖踉跄着站稳, 视线朦胧的看向秦璟, 似在喃喃自语, 又似对他人道:“后悔,我何尝不后悔, 奈何……”

  话没有说完, 双眼重又合拢, 似睡了过去。婢仆差点支撑不住, 在侧的童子上前帮忙,才将秦玖顺利送到榻上。

  一面屏风阻隔内外,秦璟收回视线,挥退婢仆,拿起酒勺,舀起满满一勺烈酒,缓缓倒入羽觞。

  自两年前,盐渎酒声名鹊起。尤其是烈酒,初饮如刀刮过喉咙,在肠胃间燃起一团烈火,南地市得一般,运至北地却供不应求。

  现如今,随着西域商路日渐繁荣,盐渎美酒随绢绸瓷器等流入西域诸国,并经西域商人传入更远的国度,据悉往来一趟,价格能翻上十几乃至几十番,卖出天价都是寻常。

  看着觞中清冽的酒水,秦璟半合双眼,记忆闪过脑海,嘴角轻轻勾起,举觞一饮而尽。

  听到一阵脚步声,秦璟抬起头,不期然看到立在门边的秦钺,笑着颔首,道:“阿跃过来。”

  “诺。”

  秦钺已经外傅,身高长相几乎是秦玖年少时的翻版。仅是轮廓稍显柔和,不如父亲和几位叔父的锋利刚毅。

  秦钺腰背挺直,坐到秦璟对面,神qíng严肃,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眼前的侄子,让秦璟想起在幽州见过的袁峰。对比两个少年,莫名的笑出了声音。

  “阿父?”秦钺面露不解。

  “无事。”秦璟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两声。之前一番痛饮,秦玖醉得不省人事,他却没有半分醉意,只是眼角眉梢染上些许云红,少顷即慢慢散去。

  “父王下令移都,朝廷迁至长安,西河的高门九成以上将要随行。”

  秦璟看着秦钺长大,叔侄之间的qíng谊不亚于父子。想到秦钺肩上的担子,不禁皱了下眉,语重心长道:“你留在西河,纵有国相辅佐,凡事也当谨慎,身边的人需仔细挑选,莫要多疑,也莫要过于轻信,以免酿成大错,悔之不及。”

  “诺!”秦玖正色应诺,聆听秦璟教诲。

  “我同阿兄提过,待父王离开,即可着手清理府内。尤其是你身边,一定要尽快动手,清理得gāngān净净,不留半点祸患。”

  秦钺张开嘴,似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阿跃,”秦璟没有追问,继续沉声道,“你要记住,从今往后,说话办事都需谨慎,处理国政军事切忌莽撞。”

  “秦氏祖训需牢记于心,先祖的警言绝不能忘。”

  “秦氏承始皇血脉,当全力扫清贼寇,匡扶华夏,护百姓安稳。”

  “诺!”

  秦钺端正神qíng,用力点头。

  “我明日离开,短时内不会再至西河。”秦璟取出一把匕首,递到秦钺面前。

  匕首看着不起眼,比寻常所用短了两寸。刀柄以木制成,没有雕刻任何花纹,朴实、简单,不显任何花俏。

  刀鞘材质特殊,竟是鲨鱼皮。

  匕首出鞘,立时寒光四she,显然是一把不折不扣的凶器。

  “此物随我多年。”秦璟开口,语气中带着怀念,“我年少时外出行猎,不慎在林中迷路,被láng群所围。箭矢用尽,仗着刀兵锋利才斩杀láng王,逃过一劫。”

  “可是那匹白láng?”秦钺终归少年心xing,听秦璟提到当年,不由得面带好奇,“我听大君说过,那是头巨láng,在北地都很少见。”

  秦璟笑着摇头,道:“个头的确大,说巨实是不及。不过,白láng皮确是好东西。”

  叔侄俩说话时,婢仆撤下酒水,送上茶汤和糕点。

  秦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读书习武,每日膳食之外总要加几顿糕点。论饭量,隐隐有了向叔父靠拢的趋势。

  “待到冬日,我也要外出行猎。”秦钺拿起匕首,试着锋利的刀刃,很是爱不释手,“就用阿父的这把匕首,亲手杀一头láng王,láng皮送给阿父!”

  “好!”秦璟笑着点头,“我等着那一日。”

  叔侄俩的谈笑声绕过屏风,传入内室。

  本该烂醉的秦玖,此刻却睁眼躺在榻上,仰望帐顶,听着秦钺慡朗的笑声,不觉一阵心酸,随即又变得释然。

  正如他之前所言,大错酿成,追悔莫及。

  好在儿子不像他。

  为今之计,是尽速振作起来,将心怀叵测之人逐一剔除。

  或许该高兴有个颓废胡闹的名声,秦玖冷冷的勾起嘴角。

  既然要做个混人,gān脆混账到底。一个被亲父厌弃的废人,偶尔神智不清,挥剑斩杀几人,理当算不得稀奇。

  清明之人诸事需要顾忌,难免束手束脚,混人何需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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