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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70)

  看着秦璟画下的图案,桓容似懂非懂,想得深了,脑袋竟开始嗡嗡作响。

  “秦兄的意思是,对慕容垂来说,邺城维持现下的局面正好?”

  “邺城乱,则无暇顾及慕容垂,可容其暂缓一段时间。”秦璟颔首,长睫微垂,话锋一转,道,“但长此以往,慕容垂寻不到借口举兵,只能暂守豫州,形如割据终无实名,遇到外力来攻仍要与之接战。”

  也就是说,鲜卑朝廷乱成一团,太后和慕容评都无暇顾及慕容垂,为了增qiáng实力还要设法拉拢他。

  这种qíng况下,慕容垂虽然xing命无忧,却不好举兵反叛,相反,还要表明心志,一心一意维护燕国“稳定”。

  “我知晋室有意北伐。”

  闻听此言,桓容眼角抽了抽,好悬克制住撇嘴的冲动。

  牵头人是桓大司马,主持工作的是各州刺使,建康城里的天子正忙着饮酒作乐,与妃妾嬖人寻欢,哪里有心思关心北伐。

  说不准,司马奕还盼着事qíng不成。

  以桓大司马数十年如一日的谋反企图,北伐成与不成,他这个皇帝估计都要退位,区别只在于继任者姓“司马”还是姓“桓”。

  “以璟之意,无论伐燕还是伐秦,皆是有利有弊。”

  如果伐秦,王猛率领的军队绝不好惹。假若伐燕,慕容垂为表“忠心”,必要领兵接战,并且拼死都要取得一胜。

  “以秦兄之见,此时并非北伐良机?”

  秦璟没说话,却已经是默认。

  以他掌握的qíng报推断,此次北伐的目标九成是燕国。

  如果慕容垂同邺城翻脸,无论自立还是投秦,晋朝发兵燕国的胜算都超过六成。而今局势未明,加上天气亢旱,水路不通,进攻燕国绝非最佳时机,胜算当真不大。稍有不慎,反而会引来一场大败。

  客室木门敞开,暖风徐徐chuī入,桌面上的水渍逐渐gān涸,直至消失无踪。

  桓容正身坐在蒲团上,黑发似流瀑洒落肩背,鬓边垂下一缕,随风轻轻舞动,时而扫过颊边,带来一阵轻痒。

  桓容随意拂开,半点不觉秦璟眸色更深。

  在秦璟之前,石劭曾同他谈论北方局势,仅是流于表明,并未如此详尽。

  一来,盐渎的消息渠道有限,很难知晓邺城和长安的详细qíng况;二来,石劭在更大程度上是经济人才,对于政治军事,自然比不上常同胡人jiāo锋的秦璟。

  桓容原本想着,自己cha手坑爹,郗愔没有丢官,北府军尚未易手,北伐可能会出现变数。经过秦璟一番讲解,他突然发现,之前想得实在过于简单。

  彼此的实力差距摆在面前,慕容垂没有提前投奔氐人,桓大司马主持的这次北伐,或许仍将如历史中一样,落得个先胜后败的下场。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慕容垂立刻叛乱?”

  桓容喃喃自语,压根没想着避开秦璟。

  之前他赌了一回,要求对方以诚相待,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秦璟的确做到了。如今事关自身安危,他没必要藏着掖着,有什么说什么才是正理。

  “很难。”

  很难?

  那就不是不可能?

  桓容猛地抬起头,双眸闪闪发亮,道:“秦兄有办法?”

  秦璟看着他,不自觉勾起嘴角。等到反应过来,手已伸到半途,看方向,似乎是想给某只狸花顺毛。

  “咳!”

  察觉到不对,秦璟咳嗽一声,若无其事的收拢五指,落在桌上。

  桓容奇怪的看着他,这是怎么个意思?正要开口询问,忽然被一声鹰鸣打断。

  苍鹰捕猎归来,扔下一只色彩艳丽的水鸟,飞过大敞的木门,直接落向桓容肩头。

  “阿黑!”

  秦璟沉声唤了一句,长袖挥过,眨眼已抓住苍鹰右腿。

  苍鹰振动翅膀,用尽全力仍挣脱不开。转过头,到底没敢下嘴,唯有收拢双翼,委屈的耷拉下脑袋,乖乖的落到桌面,站不稳,竟还滑了两下。

  “以后莫要让它抓你肩膀。”秦璟不赞同道,“鹰爪锋利,难免受伤。”

  “冬日时,我都会在长袍内加一件薄皮袄,用的是秦兄送的láng皮。”桓容笑道,忍不住伸手戳了苍鹰的背羽,差点招来一口,“它叫阿黑?我才知道。”

  因为苍鹰的突然闯入,话题被硬生生岔开。

  见秦璟无意重提,桓容没再追问,将拭发的布巾铺到苍鹰脚下,等着苍鹰擦爪。

  “秦兄不晓得,之前阿黑抓破我九件外袍。”

  “待我回到北地,给容弟送一船绢来。”秦璟笑道,“容弟喜穿素色?”

  “……”别人论车他论船,果真财大气粗!

  “璟手中有一张白láng皮,年头有些久,好在保存得当,容弟正好制一副护臂。”看着苍鹰又想往桓容肩头靠,秦璟直接按住它的背羽。

  “阿黑成年不久,再过几月身形会更大。容弟不可再让它抓肩,护臂要时常带在身上。”

  成年不久?还会再长?

  桓容面露惊讶。

  这究竟是什么品种的鹰?

  两人说话时,天色渐晚,小童前来禀报,厨下已备好膳食。

  桓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秦兄如无要事,可留下用膳?”

  自来到盐渎,桓容的饭量逐日增加。一天两顿完全无法满足他的胃口,不只三餐定时定点,上午和下午各要加一顿点心,临睡前还要吃一碗菜羹。

  桓容对东晋的烹调方式有些绝望,实在忍受不下去,终于令小童唤来铁匠,要求打造厨具,其后召来厨夫,亲授“烹调”之法。

  铁匠和厨夫的表qíng堪称惊悚,阿黍和小童都是脸色发白。按照他们的想法,清风朗月,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郎君,如何能和这些事联系到一处!

  桓容被盯得寒毛倒竖,差点打退堂鼓。

  最终,为了自己的三餐着想,他咬牙坚持下来,严肃告知厨夫,除了炖煮烧烤还有煎炒烹炸,没事可以多研究一下菜肴的做法,至于五辛菜一类的“美食”,他是坚决拒绝,就不用呈上来了。

  好在厨夫头脑灵活,很是懂得变通,待铁锅送来,不到两日时间就送上一盘炸鱼,两盘炒菜。虽说面粉没调好,炸鱼有些硬,菜的火候也有些老,不够脆慡,甚至有点苦味,好歹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熟能生巧。

  桓容相信,只要厨夫肯下苦功,每日勤练,总有成为“东晋食神”的那一天。

  这样算不算改变历史,桓容无心去想。

  他只知道,有了炒菜,自己就不用天天炖菜,三餐烤ròu,偶尔还要来一盘节菜,吃得味觉麻木,做梦都在念华夏美食之博大jīng深,独怆然而泪下。

  传出去会不会被世人诟病?

  前有天体待客的刘伯伦,中有坦怀晒书的郝佐治,现有随身带着美人全充点唱机的谢安,他不过是爱吃了点,和厨夫探讨了一下烹饪之道,谁闲着没事说三道四?

  人言魏晋潇洒,他就潇洒了,怎么着吧?

  反正盐渎是他的食邑,在这一亩三分地里,爱怎么潇洒都是他说得算!

  桓容出言邀请,秦璟自然不会拒绝。只不过,留他用膳属于“宴客”,不能像日常一样随便。

  阿黍得知此事,顾不得皱眉,立即着手安排。

  宴客之地设在后堂侧室,室门木窗全部敞开,四面通风,再摆上冰盆,当即驱散闷热,多出几分凉慡。

  秦璟同桓容步入室内,见到墙角的冰盆,不禁有几分诧异。

  “这些冰从何而来?”

  “城东道人所制。”

  将秦璟让入席中,桓容面上带笑,心中却在流泪。府内有冰偏不能用,借着秦璟他才能清凉一回,到底亏不亏?

  魏晋时期的道士,只要不是沽名钓誉的酒囊饭袋,凡是叫得出名号的,都有几分压箱底的真本事。

  当然,不是指他们真能炼出仙丹,而是关于“化学”方面的知识,足以让后世人惊叹。

  制冰?

  没问题。

  先取大盆,内装小盆,两盆皆装满水,再将硝石倒入大盆,稍待片刻,小盆中即会结冰,纯天然无污染,既简洁又便利。硝石这种东西是“炼丹家”的标配,寻几人凑一凑就能装满半麻袋。

  因盐渎大量招收流民,德政之名众口流传。自三月下旬,就有道士和尚陆续在城内出现。

  石劭对此十分重视,迅速点清人数,向桓容禀明。

  桓容仔细考虑之后,并没有下令驱赶,也没有随便请入府内,而是派人仔细观察,很快挑出两三个有真本事的,会制冰的就是其中一人。

  剩下的和尚道士有待继续观察,如果老实,勉qiáng可以留下,如果想起什么幺蛾子,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撵走。

  冰制出来,阿黍坚决不许桓容摆在内室。理由很简单,桓容身体底子不好,宁可热些也不能轻易着凉。

  于是乎,桓某人只能眼巴巴的瞅着,遇上待客设宴才能凉慡一回。

  “容弟是说,此冰乃是道人所制?”

  “对。”桓容正身坐下,长发用绢布束在脑后,不等秦璟继续开口,先将他的话堵死,“人不能给,方法可录于纸上,随舆图一并送给秦兄。”

  秦璟:“……”他在容弟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桓容耸了耸肩膀,三次见面,两次要人,还能是什么形象?

  非正式设宴,阿黍并未预备歌舞,也未请石劭等陪坐,故而,秦璟有幸“独自”见识到桓容的饭量。

  秦四郎君当时的心qíng,除了愕然还是愕然。

  他自认饭量不小,父子十人一同用膳,常常能让厨夫冒出满头大汗。但桓容不通武艺,又非将兵,身形甚至有些瘦弱,这个饭量委实有些奇怪。

  吃过五碗,秦璟终于没忍住,打破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开口道:“容弟。”

  桓容抬起头,甭管吃了多少,照样姿态优雅,嘴边没有一颗饭粒。

  “容弟每餐均为如此?”

  “不。”桓容摇摇头。

  秦璟稍微松口气。

  “今天太热,胃口略小,平日能吃一桶半。”桓容笑了笑,继续添饭夹菜,一派士族郎君风范。

  秦璟一口气哽在嗓子眼,赫然发现,他对桓容的了解有些太少。

  然而,秦四郎君并未察觉,阿黍和小童看他的目光同样震惊,甚至充满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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