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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98)

  翻开一卷簿册,看着列好的方格,清晰的数字,秦玚不禁发出感叹。

  “二公子,可是帐中有错?”一名文吏道。

  “没有。”秦玚动了两下脖子,举起簿册笑道,“盐渎出能人,在此之前,谁想过可以如此记帐?”

  文吏深表赞同。

  魏晋时期,纸张开始广泛应用。

  碍于条件限制和思维固化,记账的方式仍延续传统,不是专门的帐房,很难看懂账簿内容,遑论挑出错漏。

  这样一来,假账错账层出不穷。

  桓容在盐渎时,看过竹简记录的账册,当即头大如斗,两眼蚊香圈。

  为免日后麻烦,特地找来白纸,裁开装订成册,绘制成简单的表格,当着石劭的面记录下几笔生意,算不上十分jīng细,却能一目了然。

  此后,类似的账簿和记账法在盐渎广泛应用,甚至向周边郡县辐she。

  随着同坞堡的盐粮jiāo易,“桓氏簿册”流入北地。

  坞堡内的主簿和文吏看到账册,当即如获至宝,直言此法大善,可将历年账目全部清理核对一遍。

  事实证明,主簿所言不假。

  但对秦玚而言,再简单的办法,架不住生意太好,工作量逐日增大。

  按照这样的jiāo易规模,等到邺城的仗打完,他也无法从账目中抽身。像其他兄弟一样,领一处郡县驻守更是想都别想。

  秦玚忙着算账,累得两眼发花。

  张参军奉命点出牛羊,记录成册,着人送往枋头。

  秦玦和秦玸恰好巡视归来,听闻要派人乔装商队,登时眼睛发亮。

  兄弟俩心有灵犀,互相递了个眼色,一把扔掉马鞭,提着猎物赶往后宅。

  这事不能求阿父,必须求阿娘。只要阿娘点头,事qíng准能成!

  看到两个儿子,知晓他们的来意,刘夫人和刘媵都是一愣。

  “你们要出堡?”刘夫人没有发怒,也没有立刻否决,而是奇怪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秦玸一向沉默寡言,这次却抢先秦玦开口:“我和阿岩久闻邺城,想去看一看。如果邺城被晋兵攻下,十有八九要被焚毁。”

  “是啊,阿母,阿兄就在枋头,我和阿岚带足人手,一定不会有事!”

  刘夫人出身高贵,见识不凡。

  她并不以为将儿子拘在身边是良策。生在乱世,将儿子养得手无缚jī之力,只知锦绣膏粱,不识人间疾苦,不知胡人凶恶,反而是害了他们。

  只不过,以秦玦和秦玸的xing子,是否该现在就放他们去邺城?

  “阿母!”

  “容我想想。”刘夫人微蹙眉心,转向始终未出言的刘媵,道,“阿妹以为如何?”

  “妾觉得无妨。”秦玦和秦玸是刘媵亲子,她比刘夫人更了解他们。如果这次不应下,说不定这两个小子会偷跑,到时又是一场麻烦。

  “邺城最近不太平。”刘夫人有几分犹豫。

  秦玦和秦玸尚未及冠,如果年纪再大些,她就不会这么担心。

  “阿姊,从大郎君到五郎君,哪个不是舞象之年便临阵杀敌?四郎君未束发即能she杀胡寇贼匪,更率部曲一路奔袭,剿灭侵扰坞堡的胡人部落。”刘媵浅笑道,“阿岚和阿岩年已十六,比当年的四郎还大三岁,阿姊何必担心?”

  刘夫人没好奇的瞪她一眼。

  “你可真是心大!”

  “谢阿姊夸赞!”

  刘媵笑靥如花,刘夫人到底点了头。

  秦玦和秦玸笑弯双眼,嘴角咧到耳根。

  退出内室之后,兄弟俩抑制不住兴奋,当场一蹦三尺高,险些撞到头顶。

  “你瞧瞧,都是惯的!”刘夫人看向刘媵,道,“阿妹,阿岚和阿岩到底没离过西河,你去安排一下,让刘蒙几个都跟去,务必要护得他们安全。”

  “诺!”

  “带去的仆兵和部曲要仔细挑选,最好是既能认路又能赶羊的。”

  “阿姊放心吧。”刘媵笑道,“武乡郡和上党郡都在夫主手里,唯独广平郡难走些。有仆兵和部曲在,不会有事。”

  李夫人点点头,唤婢仆取来绢布,写成一封短信,打算尽快送去枋头。

  “阿晓。”

  “奴在。”一名相貌带着胡人特征,身材高得惊人的女子跪伏在廊下。

  “取只鹰来。”

  “诺!”

  黑鹰从西河郡飞出,秦玦和秦玸整装待发,准备往枋头与秦璟汇合。

  晋军营盘中,桓温命郗超和邓遐探查,得知送来牛羊的是秦氏商队,想请来人过中军一叙,不料被一口回绝。

  “不识抬举!”

  事qíng一桩加一桩,桓温心qíng不好,愈发显得bào躁。正在帐中运气,桓冲恰好挑帘走进,扫两眼放在角落的冰盆,暗中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惋惜。

  “大司马。”

  “幼子来了。”

  “大司马,自枋头往邺城再无水道,大军仅能从陆路进军。”桓冲正身坐下,道,“从陆路走,必会慢于水路。如大军不能尽快出发,继续留在枋头,军粮恐将不足。”

  “我知道。”桓温沉声道,“袁真已攻下谯郡和梁国,正开凿石门。如果石门凿开,引huáng河水入水道,军粮可源源不绝运来,幼子无需担心。”

  “阿兄,兵jīng粮足方可立于不败之地。如今石门未凿开,须得再寻他法,有备无患,方不致动摇军心。”

  “幼子的意思是?”

  “我见过秦氏商队领队之人。”桓冲正色道,“许以高出市价五成,从其手中市得牛羊。”

  “五成?”

  “阿兄,时间紧迫。”桓冲微微倾身,道,“氐人动向不明,建康传来消息,近日谢安王坦之频频出入台城,太后两次召琅琊王入宫详谈。我担心,此战胜且罢,如不胜,朝中qíng势恐对桓氏不利。”

  桓温神qíng凝重,眉心深锁。

  “消息确实?”

  “确实。”说话间,桓冲从袖中取出一张绢布,展开放到桌上。

  桓大司马细看一遍,再不追究秦氏商队无理,当场表示,愿向其购买牛羊。

  “此事大司马不便出面。”桓冲继续道,“不妨jiāo给冲。”

  桓温和桓容的关系,不说势成水火也差不了多少。外人不知道详qíng,桓冲和郗愔等人实是一清二楚。

  秦璟来到枋头,看的是桓容的面子。桓冲出面买粮,难免有向桓容低头的顾虑,桓冲愿意代劳,正好免去这场尴尬。

  “如此,事qíng就jiāo给幼子。”

  “诺!”

  桓冲达成目的,退出中军大帐,想起前番同秦璟的jiāo锋,再想对方给出的消息,不免叹息一声。

  难怪秦氏能占据西河等郡,令胡人闻风丧胆。有这样的郎君在,家族何愁不兴!

  桓氏并非没有佳子,奈何……

  “老了啊。”

  部曲跟上前,听到这句愣了一下。

  “使君何出此言?”

  “年过半百,何言不老。”桓冲摇摇头,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搭在身前,迎着犹带热气的晚风,越过中军大纛,返回左营军帐。

  前锋军中,役夫架起火堆,烧起大锅。

  沸水中投入几块gān瘪的葱姜,再加一把食茱萸,放入大块的羊ròu。随着ròu在水中翻滚,香味开始在营地飘散。

  除了不能吃的羊毛,羊皮内脏均没有làng费。

  仍有十余头羊待屠,血腥味越发浓郁。

  桓容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悄悄退到人群外。秦璟随他返回武车,两人登上车辕,进入车厢,沉默对坐半晌,桓容又开始不自在,耳根发热。

  他一定是哪里不对劲!

  秦璟支起一条长腿,单臂搭在膝上,因为赶路的关系,头发仅以葛布束在脑后。

  一缕黑发垂落鬓角,恰好擦过眼角的泪痣,随着笑意染上黑眸,整个人气质一变,不再如冰山冷玉,煞气迎面,反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只令人心跳加快,脸颊发热。

  如果桓冲当面,怕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风流郎君,会是几句话将自己bī到墙角的秦氏子。

  “容弟可有小字?”秦璟忽然开口,话题有些出乎预料。

  桓容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有,阿母唤我瓜儿。”

  “瓜儿?”

  不知为何,这两字从秦璟嘴里道出,竟似有几分调戏的意味。

  “璟亦有小字,乃是大父所取,谓之山峰高峻,举目峥嵘。”

  “峥嵘?”

  秦璟摇头,唇角带着笑意,愈发显得潇洒恣意。

  “阿峥?”

  “对。”秦璟倾身,视线锁住桓容,道,“容弟果然聪慧。”

  桓容咽了口口水。

  祸害有没有?!

  甭管古代还是现代,这样的绝对是祸害,男xing公敌,原子弹级别!

  秦璟继续倾身,车窗突然被敲响。

  桓容似从梦中惊醒,忙转身推开车窗,绑着绢布的黑鹰从窗外飞入,没等落下,突然间鸣叫一声,当场炸毛,翅膀扑棱两下,几乎是逃命般的飞走。

  抓着一根掉落的羽毛,桓容看看秦璟,再看看车窗,满头雾水。

  话说,这是鹰是来送信的,没错吧?

  绢布还没解开,车里又没猛shòu,它gān嘛要跑?

  第七十七章 璟甚慕

  黑鹰逃出车厢,头也不回的飞走,临近傍晚方才归来,见到秦璟,依旧有炸毛的倾向。

  彼时,宰杀的羊ròu皆已入锅,洒了盐巴和胡椒,营地中弥漫着ròu汤的香味。

  士卒和役夫列队盛汤,运气好的,碗里还能多添一块骨ròu。虽然ròu已炖得苏烂,九成融进汤里,骨头上连的一层筋皮照样能解馋。牙口不错的话,骨头都能嚼碎吞下肚。

  刘牢之有粮任xing,大手一挥,杀了百余头羊。

  厨夫肩膀搭着布巾,脸被蒸汽熏得通红。

  抓着手臂长的大勺,两勺一碗,ròu汤几乎要漫出碗沿。

  有个年轻的士卒运气好,临到他时,恰好捞起一只羊蹄。厨夫“呦呵”一声,笑道:“你小子今日得了彩头,他日和胡贼厮杀,定能多砍几只耳朵!”

  众人哈哈大笑,士卒到底脸嫩,抓起一只蒸饼,捧着汤碗走到一边。看到同里的老卒,就要将羊蹄让出,却被对方敲了一下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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