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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木成林_毛厚【完结】(14)

  老头子chuī胡子瞪眼,拿宣纸敲他的脑袋:“满身铜臭味!”

  “您别敲,”岳木佯装要躲,把小麻花递给他,“我还烧着呢。”

  看见小麻花,叶老才勉为其难地哼哼两声,接过点心:“今天舍得过来了?”

  “这不是想您了嘛,”岳木讪讪地笑道,“这段时间忙工作呢,谨遵您的教诲,绝不辜负每一个为建设社会主义添砖加瓦的机会。”

  叶老一看他那表qíng,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怪笑一声:“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值得惦记的,说吧,想知道什么?”

  岳木又递给他一盏茶,脸上有一丝不自在,扭了扭才小声问:“夏为怎么样了?”

  叶老没说话,只低头把茶汤上漂浮的茶梗chuī开。岳木盯着他的表qíng,有了答案,心渐渐沉下去。

  夏为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三年前,他们一家开车出门,没想到半路出了车祸,父母当场身亡,他弟弟脑部受创,成了植物人,只有他自己因为事发时被护了一下,只断了腿骨。好好的一个家,一夜之间就这么没了,岳木一度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差点jīng神崩溃。好在后来通过叶老,他认识了一位企业家,说是在国外有家疗养院,效果非常好,没准可以治好他弟弟。

  岳木原本是没有这样的物质条件的,叶老亲自去帮他说qíng,最后对方同意,与岳木签订了为期二十年的劳务合同,以薪水来抵夏为的治疗费。

  这份合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不合理的,简直就是变相禁锢和剥削,但对于走到绝境的岳木来说,却如同一根救命稻糙,并没有多想就签下了。

  “这么担心,为什么不去看他。”

  “算了吧,”岳木蹲在地上,点了根烟,“一来一去光机票就要两万。”

  察觉到老先生想说什么,岳木先一步阻止了他:“别,您那点钱留着自己养老吧。”

  “臭小子!”叶老骂道。

  岳木抽完一整根烟,走到窗边开窗透气:“厨房的菜我洗好了,真的不用我帮忙做?”

  “不用,”叶老立刻摆手,“我自己来。”

  “今天您买的菜挺多,有客人要来?”

  “一会儿你师姐过来,”叶老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也别走了,留下一起吃饭吧。”

  哪知岳木听完,浑身一抖:“钱颂要来?”

  “唔,是了,你钱颂师姐。”

  在岳木心中,一直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认知:师父是慈祥的,师姐是可怕的。钱颂是他大学时期的学姐,同时也是老爷子的关门弟子之一,虽是一名巾帼,但为人极其彪悍,连学校里的小流氓见了她都要绕道。岳木从大学起就被这位学姐追着打,从大一一直打到研究生,他家里出事那段时间,整个人颓得不行,就是师姐生生把他打醒的。

  所以对于这位师姐,岳木可是又敬又怕。敬的是她在自己迷茫时期以一种特殊的bào力方式帮他走出了yīn影,怕是她又把自己抓去当沙袋。

  钱颂作为一名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弟控,后来大约觉得做学问这事儿不够慡快,果断弃文从武,去考了警察,成了一枚英姿飒慡的警花。警花同志走上工作岗位后,喜好动用武力的毛病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变本加厉。周末总是变着花样地折腾自家弟弟钱宇和师弟岳木:打拳击,练太极,跆拳道……无一不备,要不是岳木的身体实在太弱jī,她还想把他俩带去野外搞拓展野营。

  此时听闻钱颂要来,岳木条件反she地起身,穿好外套就往外走:“我忽然想起来我出门的时候煤气没关。”

  叶老还没开口阻拦,岳木拉开大门,整个人被震了一下,脸上马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师、师姐……”

  钱颂拎着水果进了屋:“这么着急,gān什么去啊?”

  “我家里有点急事儿,你陪师父吃饭吧。”说完,岳木像被马蜂追了似的,风一样溜了。

  钱颂“嚯”地笑了一声,冲叶老耸耸肩:“您看看,让您别随便拉郎您还不信,把他吓得,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混蛋玩意儿……”

  岳木从以往的经验里总结出来一条规律——生病的时候绝不能太矫qíng,越是休养越是好得慢,反而是全心投入到工作里,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因此他去诊所挂完两瓶药水,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办公室。

  刚到走廊就感觉到了一股低气压,岳木走进门,见自己部门的员工站成一排,一个个垂着头如丧考妣。

  看见岳木进来,几个人都如同发现了救星一般,急道:“岳老师,‘神秘人’来了。”

  岳木眼神一凝:“又被训了?”

  为首的几个员工委屈地直点头。

  岳木轻叹:“你们先去忙。”

  大伙儿都如释重负,岳木却一颗心提了起来。“神秘人”是组里人给监管上司起的外号,据说是大老板从猎头公司高薪聘来的,领导能力岳木没感觉出来,溜须拍马的能力那是一等一得好,把大老板哄得飘飘然,几个公司都jiāo给他管。这人将“两副面孔”诠释得十分到位,对待上级和下级的态度截然不同,他平时不太出现在单位,但一出现,十有八九都是过来发脾气的,岳木一度怀疑他有狂躁症。

  此时人家要发难,作为背锅侠,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岳木仿佛看见一条通往地狱的大路已经铺开,一口黑漆漆的铁锅在路的尽头朝他招手。他摁了摁发涨的太阳xué,正要踏上去,旁边有道存在感极qiáng的视线黏了过来。

  杨亦遵抱臂靠在不远的门边上盯着他。

  “你回办公室待着。”岳木勒令。

  见杨亦遵不动,岳木想了想,加了句:“乖。”

  杨亦遵:“……”

  第12章

  “我还没吃午饭,你帮我下楼买份jīròu粥吧,我钱包里有零钱。”岳木只好说。

  被人骂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是在自己新收的小徒弟面前,岳木这点面子还是要的,见杨亦遵从善如流地下了楼,这才去敲门。

  岳木仔细回想过一遍,他们近日来工作没出什么大差错,小毛病就算有,也不至于抓着不放,他什么都算好了,唯独没算到,“神秘人”今天超常发挥了。

  从身为一个领导上班时间居然不在岗,到有位员工无视规定工作时间打游戏,再到大门口的中央喷泉里有烟蒂,最后到新招来的保洁是个下斜眼不旺财。岳木一开始还试图辩解两句,后来算是听明白了,gān脆闭了嘴,任他越说越离谱。

  “神秘人”嗓门大,话又难听,吼起人来门都关不住音,岳木被骂得狗血淋头,却只能忍着火气一言不发。

  杨亦遵买了粥回来,楼上还没消停。

  “这人是谁?”杨亦遵问。

  前台小妹正听得胆战心惊,闻声一个激灵,悄声给杨亦遵解释了一下。

  “他一直这样?”

  前台小妹狂点头:“现在比以前还好点儿了,以前他还摔东西,有次把岳老师的额头都砸流血了。”

  “没人投诉?”

  “以前有的,”前台小妹说,“但是没用,这个人阳奉yīn违,大老板又信任他,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一个群体里,领导风格往往能决定团队基调,想想岳木那逆来顺受的xing格,杨亦遵也就不奇怪了,况且,说到底gān这行的都是文人,xingqíng多少偏向平和,一般qíng况下都不愿意与人正面冲突。

  正在这时,楼上的门“嘭”一声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踹门出来,直往楼下走。

  前台小妹吓得脸都白了,用眼神暗示杨亦遵赶紧撤。

  杨亦遵没动,大大方方站在前厅最显眼的位置上,冷眼看着从楼上下来的人,那动作和表qíng,简直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果然,对方被激怒了,张嘴就要吼,然而他话到嘴边,目光在杨亦遵脸上转了一圈,倏地愣了一下,话全吞了回去,接着眼神转为疑惑,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杨亦遵等着他发话,可他却什么也没说,匆匆忙忙地走了。

  “天,吓死我了,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前台小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

  杨亦遵望着“神秘人”遁走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楼上办公室,岳木在阳台抽烟,他走过去,盯着他的额头看。

  “看什么?”

  杨亦遵:“看你。”

  岳木哽了一下,觉得杨亦遵应该是关心他的意思,笑道:“没事,早就习惯了。”

  “粥放你桌上了。”杨亦遵道,“少抽点烟,难闻。”

  岳木“哦”了一声,掐了烟,回过神来,不对啊,这兔崽子刚刚是不是在调戏他?

  “神秘人”走之前给他们下达了一个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在这周之内赶一期特刊出来,否则这个月的奖金一毛钱没有。

  岳木拉着全组人开了几个小时的会,确定了主题,分配了任务,天都黑透了才放人下班。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岳木头都是晕的,几乎要累出幻觉。桌上的粥已经凉透了,他拿勺子搅了搅,厌倦地推到了一边。

  角落里,杨亦遵破天荒没打游戏,而是在看他们往期出的一本已经停刊的刊物。

  “你还不下班?”

  杨亦遵不答反问:“你要加班?”

  “不加不行,”岳木抱来一堆稿件,“这里没你事了,你回家吧,晚了不安全。”

  杨亦遵放下杂志,背上包出门了。

  岳木关了吸顶灯,只留了盏台灯,开始批阅稿件。

  走廊里已经没有人了,杨亦遵一走,整栋办公楼就剩下他一个,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纸张翻阅的声音。窗外时不时刮过一阵夜风,chuī得小竹林沙沙作响。

  这栋办公楼有些年份了,据说之前是个纺织厂,后来意外起火,烧死了好几个女工。做生意的大多讲究风水,嫌这儿晦气,这楼便从出事后一直没人愿意接手。直到几年前遇上城市规划大改,重新装修了一番,又在附近修了个公园,才被现在的老板低价租来。

  换个胆小的,这会儿肯定就把工作拿回家做了,岳木神经大条,不但不觉得瘆人,相反,他还觉得这种安静的环境能让他高效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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