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俊江听见他直呼赫连恒的名讳,人都慌了:“你怎么直呼君上之名……”
“你别管这些细枝末节,”宗锦跟着站起身,“乐正趁夜偷袭,赫连恒深受重伤,差点死在乐正手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鄙人……”
“这意思是,若是赫连输了,就没有你原俊江今日站在此处考虑要不要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宗锦几乎没有表情,那张脸一旦寡下来,便显得冷冰冰的,仿佛跟其他人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而是枞坂的谁谁谁,正在考虑怎么杀光轲州的平民。”
“这……”
“我再问你,你也是会识文断字的人,天下之势你如何看?”
“天下……各家争战不休……”
“对,争战不休,”宗锦接着说,“那是因为千代无能,权利下放,分权太多;赫连不打乐正,今后就是其他家联合枞坂来进攻御泉,再从御泉打进轲州。你为枞坂的平民想,乐正是否会为你想?”
“可是要鄙人去伤害无辜者……”
原俊江只是个普通人,在这些事上如何能像宗锦这般看得透彻。但他并非愚钝,氏族之间相互争斗已不是一两日,而是几十载,甚至几代人。多少氏族在这些争斗中湮灭,天下皆知,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们轲州的平民之所以能安居乐业,他原俊江还能钻研自己喜欢的事,不过是因为赫连势强罢了。
宗锦未再与他废话,索性将腰带松了松,把衣衫剥下,挂在腰上。
“你看看,”他拆着纱布,转过身背朝原俊江,“赫连比我伤得重。”
那狰狞的伤疤上暗红的痂凸起,周边的肉都因为伤而扭曲紧绷得露出暴戾的光泽。原俊江哪曾见过这般,霎时间吓得张嘴却没能惊呼出声;宗锦偏着头看他,再趁热打铁地说:“若是赫连恒死了,轲州再无人庇佑,你猜会如何?”
“……”
“再者说,放火烧林是计策,目的不是为了残杀平民,而是为了引乐正出来。”宗锦道,“枞坂的城邦外都有护城河,火是烧不进城里的,只要他们不出来。”
“此话当真?”
宗锦毫无顾虑地点头——但这话是假的。
里头的城镇会否与岷止城一般设有护城河,他并不知道;但此时此刻,若不让原俊江卸下责任感,恐怕这书生能磨蹭到明日。
“你只管发挥你的作用,”宗锦又说,“赢了乐正,你是功臣;输了乐正,你和你的家人,你所爱的人,你的故土,都会被敌人踏平。”
——
江意的猛禽飞入驿馆内时,天才刚暗下来。
宗锦刚与原俊江谈妥,便瞅见熟悉的白头鹰往赫连恒的居处飞去。
“你现在便开始动手,估计今晚就得开始。”他只急匆匆说了这么句,转头便往赫连恒那边去了。果不其然,江意就站在院落里,白头鹰则停在他手臂上,金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四周。江意正从鹰脚上的信桶里抽书帛,宗锦快步走过去开门见山:“支援到了?”
“到了,”江意匆匆说着,手臂一抖鹰便飞走,“我去禀报主上。”
“我也有事要说,”宗锦道,“还跟你有关。”
从援军抵达这一刻起,他们在岷止城龟缩不出的休整期就结束了。因而宗锦和赫连恒之间的账,也得推后,不能再去计较。
江意正要敲门,宗锦抢先他一步,大大咧咧将房门推开:“赫连,你的人到了!”
谁知他进去,男人正坐在窗边垂头看什么信件。
仍是那件狐皮的大氅披在他肩头,但男人的里衣并未穿得规整,露出大片的胸腹。宗锦一眼便看见对方腹部的淤青——那是他踹的。
他霎时间垂下眼,刻意避开和男人对视的机会,接着说:“原俊江已经在动手了。”
“主上,袁仁与徐林卉已在函州边境汇合。”
这两句话说得都很轻,可却有无声的雷在枞坂的上空炸开了。赫连恒将手里的书帛拎起来,落在旁边油灯的火苗上;那书帛飞快曲卷着燃起来,被男人扔在了地上,直至燃尽。
赫连恒起身将大氅脱下,整了整襟口:“……乐正呢?”
“他们仍在长生谷,”江意道,“我觉得他们是想断了粮草的补给,而不想正面与我们作战。长生谷外也是林地,有丛林狼在,粮草队只能走长生谷,便无法避开他们的耳目。”
“一群窝囊废。”宗锦冷笑着骂了句,“但正好,遂了我们的意。”
男人再问:“原俊江已经在动手,接下来的事你打算如何做?”
这话自然是问宗锦的。
虽然那日宗锦将计谋说得很明朗,但个中细节如何操持他却没细说。就连赫连恒也不太明白,即便原俊江擅制火药,可火药和火油终究是两码事,并不能靠着爆炸的威力就确保能将林子完全烧着。
二人都未再提之前的事,仿佛都有十足的默契,只想办好眼前这件大事。
宗锦看向江意:“这还得靠江意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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