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来,他回去的时候事情重点已经偏移到皇子间的斗争上。秦戎、李明月又默认他知晓全部经过,不会再和他梳理发生了什么。
二来, 他已经有了“陆青只是陆青”的印象,哪怕听到这话,也只觉得多半是裴钦恰好入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焦琴的存在, 于是随手帮忙。
到现在,事情真相大白。再看裴钦,秦纵感受截然不同。
他好像是第一次见到眼前青年。这会儿细细端详对方眉眼, 分明还是一样的人,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同。
秦纵心有恍惚,赵勇插话,说:“我怎么听糊涂了!阿纵,你与裴家小将军究竟认识否?”
秦纵未答话,裴钦转过脸,笑意盈盈,说:“自是认识的。”
秦纵听着,眼皮轻轻眨动。
裴钦下巴抬起一点,说:“您是?”
赵勇说了自己的名字。
裴钦便笑道:“好。我与阿纵一样,叫您‘赵叔’。赵叔可曾见过,阿纵带在身上那把乌金短刀?”
赵勇点头。裴钦便手腕一翻,拿出秦纵送他的刀,再道:“那把乌金刀,是我送阿纵的。”
赵勇、胡钰:“哦——”
于武人来说,能互赠武器,便是再真挚不过的情谊。
两人瞬时领悟。再看裴钦,眼神里都带了亲切。
秦纵看着眼前场面,半晌,也微微笑出来。
再过不久,秦戎、李明月夫妇也回来了。加上其他武将,一行人聚在屋中,询问了裴钦到来的细节、对他表示欢迎,再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如何利用张涛是其一。再有,朝廷接下来还有多少兵马,仍有谁能被派出……有秦戎在,秦纵自然不能坐在主位。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成了主持大局的人。
裴钦看在眼里,对这等情形略有惊诧。
等到一整天的商议结束,入夜,开始摆宴。他坐在秦纵身侧,看着眼前热闹。在秦纵转头来招呼自己时,裴钦面上显露几分心绪。秦纵见状,问他:“怎么了?”
裴钦实话实说:“你们这边的状况,与我先前想的不太一样。”
秦纵听着,眉尖轻轻挑起,问:“有何不同?”
裴钦凑近一些,与他耳语:“你父对你如此放心……”
这个距离,讲话的时候,不免要碰到秦纵耳廓。
温热的气息落来,还有时不时的嘴唇触碰。柔软,带着些许湿润的酒水。若是旁人,秦纵不会觉得有意。但这是裴钦,一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青年郎君。
——按说……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但这一刻,秦纵的心还是蓦地一揪。
他未想明缘由,只好将其归咎在“终于还是被人问起此事”上。
秦纵摇摇头,道:“往后再说。”
裴钦看他,见秦纵不似要回避问题。只是人多眼杂,有些话,还是放在私下去讲更加合适。
他微笑一下,回身坐去原处。秦纵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心想:是啊,阿父对我,的确太过放心。
抵达边城时,毫无疑问,说话拿事的人是秦戎。毕竟他才是赵勇等人口中的“将军”,赵勇等人高看秦纵一眼,也仅因为他是秦戎的儿子。
那会儿,秦纵自己的想法也很简单。父子共同征战,未有将父亲抛下,儿子往高位去的道理。
但由冬到春,他忽而不太肯定了。
不是不想交权,而是秦纵隐隐觉得,很多时候,父亲仿佛在有意放手,推自己在前。
但这话又很难说出口。哪怕以秦家如此亲密信任的家庭关系,秦纵也知道,假若阿父只是想要培养自己,好让自己有本事独当一面,他却去问“阿父,你莫非不想坐那个位置”,该有多让人寒心。
这不算很要紧的愁绪,但以往的确无人可诉。如今有了裴钦,秦纵终于找到可以“旁观者清”的人。
酒宴到一半儿,父母、叔伯论及年轻时的旧事,从前几次大破敌军、几多在战场上永远离开的同袍……在长辈们的欢笑与沉重中,秦纵与裴钦从席上走出。
这是一个月色明亮的夜晚,与秦家三口人出京那日截然不同。
秦纵尚未想好如何开口,便只提议走一走,醒醒酒。
裴钦欣然,还说:“我从前只听说西北军勇武,如今来看,果真名不虚传。”
秦纵笑了声,说:“往后,我便等着看西南军威风。”
裴钦说了句“好”。秦纵又道:“陆青,裴钦。”
裴钦笑道:“我娘姓陆。”
秦纵一怔,随即笑了,说:“真巧。”和他起在外行走时的假名的思路一样。
裴钦不置可否,只是笑。
月色披上两人肩膀,后面喧嚣愈远。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秦纵心头不断酝酿。
等到一处僻静地方,他终于开口,说:“裴钦。”
裴钦:“嗯?”
秦纵看他,问:“如何是你来。”
裴钦一愣,秦纵补充自己的问题,说:“你立着裴家军军旗,旁人皆听从你的号令。”
裴钦笑了,说:“我父要坐镇云南,自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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