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焰愣了很久，然后折下了最顶端的那一小截花枝，放在手里还没有巴掌大，但却无数次地从邱迟的肩头掠过。
大乔见他回来了，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从台阶上下来，走到院子里，在他的裤脚上蹭了蹭。纪清焰打开微信，给唐皓阳发了条消息。
水火相济：
[唐皓阳，邱迟的猫还在家，你能不能先把她们带回去，等毕业之后我就接走。]
唐皓阳发了个“OK”的手势，纪清焰把大乔抱起来，她现在已经变得很胖很沉，而且很亲人，唯一没变的就是鼻尖上有个棕褐色的小痦子。大乔以前从来没得到过被纪清焰抱的待遇，她格外开心，还伸出小爪子搭在了他手上。
纪清焰抱着她，大乔可能挺舒服的，甚至在他怀里睡着了，纪清焰等傍晚的时候给她们添了罐头，然后才回了学校。
门卫只当是本校区放了学的住宿生，并没有人拦着。还没到教室，纪清焰就在离老师办公室不远的地方看到了林蘅和熊岳。
熊岳把他们叫到了自己在一楼的办公室，陈舒也在。办公室中间摆着一个鱼缸，里面游着好多橘红色的热带鱼，在这个晦暗无光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熊岳一件件地跟林蘅列举着他做过的事，纪清焰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罪犯，此时正赤.裸地跪在公堂上，听着自己犯下过的种种恶行。林蘅在办公室里什么都没说，不管熊岳说什么，她只是态度平和地听着，偶尔需要她回答的时候就回答几句。
等熊岳说完了之后，林蘅直接把他带回了家。司机开着车，他和林蘅并排坐在后座上。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换班的时候就……”林蘅这句话没说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怪不得家里这么舒服你不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不愿意看见我。”
关于熊岳在办公室一条条列举的那些事，林蘅一件也没问他，但却说：“火火，把你的手机给我。”见他半天都没动，又问了一句，“你要让我感到为难吗？”
纪清焰侧过脸问她：“你要没收我的手机吗？”
“我不是要没收你的手机，是暂时帮你保管，等高考结束之后就会还给你。”
“你知道老师有时候会在微信群发通知吗？”
“知道，我已经给你退宿了，以后跟之前一样每天回家，有什么消息我看到之后会告诉你。”林蘅停顿了一下，道，“不过你现在用的微信号我会给你注销，等你高考结束之后，我带你去申请新的手机号。”
纪清焰低着头，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当手机从他手里被抽离开的时候，冰凉的屏幕划过掌心。他忽然想起了那朵曾经被林蘅剪掉了的玫瑰花苞，他说不清那朵花究竟是邱迟还是自己。
手机在察觉到被人拿起的时候，屏幕亮起来，露出系统自带的滚动锁屏壁纸，上面显示着时间和日期。
这天是2019年4月15日。
国内时间16日凌晨，法国巴黎圣母院突然燃起大火，宛若一场盛大的宴席在散场前燃起的烟火。消息一出，世界惊动。
纪清焰是在早间新闻里看到的这则消息。
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的。
第95章 心不为形役
纪清焰的手机被林蘅拿走之后，连着笔记本和iPad，甚至包括他小学时候用来听歌的MP3都被林蘅给收进柜子里锁上了。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林蘅总不能把学校里每个人的手机都收走。每天上晚自习之前有一个大课间，住宿生在那期间可以回宿舍休息，纪清焰每次都会躲在唐皓阳他们寝室，用唐皓阳或者路鹏的手机一遍一遍地给邱迟打电话或者发微信，但是一次也没接通过。
他不知道邱迟怎么样了，这种悬在空中未知的担忧实在令人劳心伤神。
这样持续了不到一周之后，邱迟的手机号直接显示空号，连微信都找不到了，只有一个原始的灰色头像。京城到了春夏之交，夏日里昼长夜短，即使到了深夜里也看不见月亮，甚至连星星都看不到。
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到太阳穴，再顺着下落的弧度落尽发丝之间的时候，已然变得冰凉。他的月亮被人带走了，从那之后，每个夜晚都是晦暗无光的。
4班又变成了二十九个人，邱迟走的时候甚至连桌肚里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高三几乎每节课都会发很多张试卷，试卷都是用那种米黄色的纸印刷的，又薄又脆，揉几下就烂了。
但每次发卷子的时候，也不知道老师和数卷子的同学是有意还是无意，卷子传到鹅姐那的时候，总是会多出来一张，她会默默转过身，放在邱迟的桌上。
那个课桌一天下来，会堆满这种又薄又不耐用的米黄色脆纸，教室里开着风扇，卷子纸随着风被吹的歪七扭八，纪清焰每天下午都会开始犯强迫症，按照顺序分门别类地将那些卷子整理好，放进邱迟的桌肚里。
那张桌子每天晚上会被他收拾干净，然后从次日清晨开始，在渐渐用试卷将桌面堆满，等到二模结束之后，那张桌子里光是新卷子估计就有二斤重。
班里的同学没人当着他的面再提过邱迟，纪清焰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自己仿佛是一个被大家保护起来的脆弱工艺品，生怕他哪天突然一伤心就会碎掉似的。又好像是只要所有人都不提起，就能假装世界上没有邱迟这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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