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正捧着小水壶乖乖喝水的向帅突然伸出肥嘟嘟的手指。
“哥哥这里下错了。”
他的声音脆脆的，像是玻璃弹珠落在水银盘上。
“怎么会，你又不懂。”
穆时英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一块饼干。穆时英的妈妈怕儿子上课肚子饿，每天都让他带一包小饼干出门，没想到都被他用来投喂小弟弟了。
“啊……”
小向帅等待投喂的样子最是可爱，两只手捧着巧克力饼干的模样简直是个胖胖的小松鼠。
正在一旁看棋童们打谱的象棋老师忍不住走过来捏了捏向帅软乎乎的小脸蛋。
对于向帅这个没交学费的编外人员，老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来人家的爸爸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得罪不起，二来这孩子实在太讨人喜欢，福哒哒糯哒哒，堪称是棋院的吉祥物。
“穆时英，你这步真的下错了。老师让你走‘中炮过河车对屏风马平炮兑车’，你兑了个什么？”
“啊？”
穆时英定睛一看，自己果然摆错了棋。把老师要求的红进边马式下成了差了半口气的红急进中兵式。
穆时英当时小脸就红了。
别的不敢说，穆少爷可是从小被人称作象棋小神童。
作为少儿班里年纪最小的学员，他屡次把学棋多年的大孩子们下得一败涂地。老师还跟他爸说了，过几天让他直接跳级去上高级班，谁知道今天阴沟里翻船居然犯了这种错误。
穆时英惴惴不安，生怕老师把这事儿告诉他爹。穆文哲虽然疼他，要星星不给月亮，但是一旦遇到象棋方面的事儿就会立即变了模样，不容得他犯一点马虎。要是他爹知道他今天犯下这么简单的错误，估计一顿“竹笋烤肉”是跑不掉了。
出乎他的预料，老师竟然没有揪着这小辫子不放，反而蹲了下来摸了摸向帅的小脑袋，问他是怎么看出穆哥哥下错了。
“听老师说的。”
向帅的嘴角都是饼干渣渣，边说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
“你听得懂老师说的棋？不会是你爸爸在家里教过你了吧？”
“爸爸不教，我边骑小红马，边看爸爸下。”
小红马是魏益谦送来的玩具，向帅在家的时候去哪里都骑着它。
除了小红马，向帅家里那些“飞机大炮”都是这家伙送来的。向奶奶每次来向前进家帮忙收拾屋子的时候都感叹魏家那么好的小伙子怎么就不结婚呢，三十好几了还是单身一个人。既然喜欢孩子倒是自己抓紧啊，隔三差五来玩别人家的小孩又算什么。
向帅说着，伸手又摆出了几个定式，果然都是向前进惯用的开局。
别看他人小小的，摆起起来的样子跟向前进简直如出一辙，虎虎生风，喜得老师不住地摸他的小脑袋，夸他有乃父之风。其他的孩子们见了也纷纷围了过来，惊叹这个小弟弟了不起。
这事儿经过老师添油加醋的一番宣传，很快棋院上下人人皆知，跑到向前进的面前恭喜他得了一个象棋神童儿子。
向前进这些年虽然横扫中国棋坛，连续败局不败，但他出道的年纪实在是太晚了些。就像张爱玲说的样，出名要趁早，棋坛里最喜闻乐见的就是神童。向前进没做到的事儿，他儿子做到了。
这大大出乎向前进的预料之外，他本来打算等向帅过了四岁就带他开蒙，但是魏益谦却说这孩子将来注定要下一辈子棋，不如让他多玩两年，不要过早把性格拘束住了。最后弄得跟他那个早慧的小师弟一样，一板一眼，少了许多情趣。
他这番理论不三不四，没想到在屠景天这里遇到了认可。
向帅出生后不久，何老爷子就因为生病撒手人寰。最得意的小徒弟过世，给了老爷子重重一击，让他觉得人生无常，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
屠景天的学生林素和他几个师兄弟们在香港开了一家中医诊所，请屠景天过去压阵。屠景天自打失去爱人后也不愿留在上海这块伤心地，干脆去香港定居。只是他心中仍旧牵挂着何门的事情，时不时地会打电话过来关心关心。
听说向前进要教向帅下棋，屠景天从香港特意打电话跟他说，这事儿其实急不得。何文宣生前跟他说过，如果向前进的孩子真的和象棋有缘分，不用大人逼着硬上，他自己也会喜欢。
现在向帅果然如同何文宣预料的那样主动喜欢上了象棋，还展示出了莫大的象棋天赋，自然让向前进喜不自胜。于是还没桌子高的向帅就成了少儿班里继穆时英之后年龄最小的棋童。
两个月后，初级班的老师宣布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向帅跳级进入了高级象棋班，之后更是一路跳级。
作为同样曾被人寄予厚望的象棋神童，穆时英感到了深深的失落。
“哥哥，哥哥，你怎么不理我了。”
向帅向往常一样抱着棋盘来找穆时英。
“哎，象棋天才来找象棋天才下棋了。”
“穆时英算什么天才，人家向帅比他小那么多，他也就欺负欺负我们。”
听见周围同学们的窃窃私语，穆时英恼羞成怒一把将向帅推到在地，从教室后门窜了出去。
听着后头传来向帅的哭声，穆时英感觉既羞愧又伤心。
听说儿子在棋院里欺负小孩，欺负的还是向前进的儿子，穆文哲二话不说结结实实地把穆时英揍了一顿，夜里带着他到项家来负荆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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