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有异味,甚至因为冷气的关系,消毒水的气味都要更淡一些。
可空气中却飘浮着一种令人胆怯,心生畏惧的味道。
那是死亡的味道。
阴与阳,生与死,现世与彼岸,一道永不可逾越,永不可相见的鸿沟。
方医生上前拖动了其中一张病床,将那张床拖到了沈随的面前。
沈随看着那张病床愈来愈近,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甚至心跳都好像停住了。
然后,蒙在上面的被子掀开,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小小的脸,略显稚气的五官,精致的眉眼,唇形漂亮,唇珠饱满。
是江乔。
沈随站在床边,低头愣愣地看着床上的青年,好像已经出神,半响都没有动作。
方医生站在一旁偷偷打量着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心里隐隐有些奇怪。
在这里,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见到遗体就痛哭流涕、哭嚎不止的人,也有破口大骂、诅天咒地的人,也有人是这样沉默不语的,可这个男人不止是沉默,就连神情都没变一下。
就好像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开口问询的时候,男人终于动作了。
他伸出手,像是在碰什么易碎品一样,轻轻地用手背碰了一下青年的脸颊。
然后他问:“可以把被子再掀开一点吗?”
方医生回神,她迟疑道:“可以是可以,但由于是车祸死亡,遗体只有上半身还保存完好……”
沈随怔了一下,然后道:“没关系,我能接受。”
病人家属都这么要求了,那她一个医生也无权阻止。
方医生将被子全部揭开了。
于是沈随终于得以看见全部的情况。
正如方医生所言,这具遗体只有上半身还是完整的,揭开被子以后,沈随才发现,青年原本修长而笔直的两条腿如今只剩下了一半,膝盖往下的部分不翼而飞,裤管空荡荡的垂在床面上,不难想象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了一眼,就像是被烫到一样移开了视线。
方医生见状问:“好了吗?”
沈随说:“好了。”
方医生便将被子重新盖上。
病床被推回去以前,沈随又像是反悔了一样,突然道:“等一下。”
然后撩开被子的一角,探进去,握了一下青年的左手。
尽管已经完全褪去了血色,但还是不难看出,青年左手无名指的指根处有一圈淡淡的痕迹,像是常年佩戴什么饰物留下来的。
同样的痕迹,沈随的左手无名指上也有一个。
只是匆匆地握了一下,沈随就松开了手,将被子重新掖好,对方医生点了点头,然后先一步走出了这个小房间。
两人又坐电梯回到了一楼。
江书洲依旧坐在原处,连姿势都没变一个。只不过这次见到沈随时,他开口问道:“乔乔看起来怎么样?”
看起来怎么样?
跟在他们旁边的方医生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缩了下脖子。
这个问题实在太奇怪了。
尤其他们又不是来探病,而是来看遗体的。
一个死人,还能看出什么花来?
沈随说:“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江书洲笑了一下。
沈随又道:“有关新城开发区商圈的文件,麻烦江总尽快批复,明天晨间例会要用。”
江书洲道:“新城开发区……对,那份文件我已经签好了,忘记给你送过去,明天我让李秘书送给你。几点的会?”
沈随:“九点半,第二会议室,到时候三家开发商都会到场。”
江书洲:“好的,没问题。辛苦了,早点休息。”
沈随对他点了下头,便快步朝走廊外的大厅走去。
方医生站在旁边,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们的交流。
尽管知道这两个男人都出身不凡,可这反应未免也太冷漠、太冷血、太无情了。
好像下面躺着的青年是死是活,对他们都没有任何影响一样。
唉,都说豪门人心深似海,果然如此。
方医生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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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车上的路中,雨丝绵密依旧。
好不容易找到之前停车的地方,沈随上了车,抽了几张纸巾擦去了头发上正向下滴落的雨水。
发动车子,他朝丽景天城的方向开去。
一来一回所经过的路段和红绿灯都是一模一样的,依旧是十分钟的路程。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下车,走进电梯,到达二十七楼后,沈随走出电梯,打开大门,走进公寓。
关门反锁,然后开灯。
淋了这么一趟雨,之前洗的澡已不能算数,于是沈随又重新冲了一下,换上了干燥的睡衣,他朝主卧走去。
可就在经过客厅的这个瞬间,他的视线无意中朝茶几的方向瞥了一眼。
茶几上面放着一沓文件。
那是江乔当初签好后放在那里的离婚协议书,后面实在太忙,也可能是处于其他的私心,沈随一直没有碰过它,而是任由它摆在那里。
江乔。
一路上沈随几乎是刻意的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个名字,像是人的自我保护机制,会下意识地让人避开一些尖锐疼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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