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与白国老说,朕还没玩够,实在不想太早就徒增风月之事上的烦恼。”
白枝雪面无神色,垂首道,“微臣遵旨。”
谢宣心中想,反正他在这世间多数人看来不过是只不务正业的小白兔,就算满朝都是狡猾的狐狸,也应当由大灰狼来吞了他。
谢宣忽然就理解了原主在书里任人宰割的处境因何而来,若这位金枝玉叶的小太子继位后连狐狸都不敢斗,又怎么斗得过从定北道跋涉而来的野狼。
他不是从出生开始就被供在温床里疼惜的原装小太子。
谢宣可以接受被囚禁在这本书里一直到死,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他的第二次人生。
但他不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去扮演另一个人。
老皇帝在时,为了讨老皇帝欢心,为了守住太子的位置,谢宣已经演了另一个谢宣十年。
他知道若是没有太子之位,若是登不上皇帝的位子,单凭他的母亲是朝臣共同仇恨的妖妃,他最后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忍耐换来的不该是现在这样束手束脚的权力。
今日,是谢宣头一次在心里浮上了与以往不同的想法。
他要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要想爱谁便爱谁。
老皇帝为此做了遗臭万年的暴君,打压无数廉明的忠臣。
他不做暴君,但他要那些本该属于他的权力。
次日,下早朝后,谢宣又去寻薛书仁。
在这三番五次的拜访后,谢宣对薛府的构造早已熟识。
春日来临后,薛府花园里植的花都开得差不多了,从品种繁多又排列得颇为和谐这点来看,薛书仁的审美实在比谢谌尧要好得多。
现在的皇宫花园里植的花卉,除了锦带花还是锦带花,负责植花的宫女若是修剪过头,谢谌尧还要同她们生气。
这份大礼初看时确实惊艳,但久而久之,谢宣早已看腻了。
何况他也并不爱看花。
谢宣想道,谢谌尧要是能把这份力出在帮自己讨好薛书仁上,帮薛书仁在薛府的各处种种花,他说不准还能提前完成拉拢薛书仁的大业。
这么想着,谢宣又给额头细汗密布的薛书仁斟了杯茶,和和气气地笑着,双手将茶杯呈了上去,“薛大人,喝茶。”
当朝皇帝摆出如此的殷勤架势,薛书仁这种把奴性刻在骨子里的老臣一面惶恐不已,一面又不敢不接下。
薛书仁接过茶杯,将其喝尽,却握着杯不愿放下。
他生怕一放下,谢宣又要给他斟满一杯。
面对今日一直笑意吟吟却一句话不说的谢宣,薛书仁更不知从哪儿找话题下手,最终只憋出一句俗气的客套话。
“皇、皇上今日吃了吗?”
谢宣点了点头,微阖着眼笑得颇为愉悦,可仍是不开口。
“……”薛书仁掏出衣襟的绢布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开始没话找话,“皇上吃的什么?”
“薛大人这话问得好。”谢宣微抿着唇思索了两秒,忽然扬声开了口,将被他盯得坐立难安的薛书仁吓了一跳,半条腿都软了下来。
谢宣连忙在桌上另取了只茶杯,斟满至杯顶,缓缓将它移到薛书仁手边,又收回双手撑着脸颊。
他柔和了语调,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薛大人爱吃什么?朕明日命人送过来些。”
“……”
薛书仁又拿起绢布在脸上四处擦了擦,在他这把年纪看来,他已经觉得此事有些惊悚了。
“皇上来找臣,是又要见犬子吗?臣这就把他……”
薛书仁胆小如鼠,哪敢在皇上面前真的报菜名,听了这话自然是连忙转移了话题,只是他还没把话说完,就被谢宣截断了下文。
“朕心里敬佩薛大人文采,才三番拜访。”谢宣虽截断地迅速,此时说起话来却慢慢悠悠的,像是在心里仔细斟酌后的发言,“朕近日又在书上看来有趣的东西……”
经过上次,薛书仁已对谢宣看到的一切东西产生了应激反应。
谢宣这话一讲,薛书仁的屁股明显要挨不住座了。
“不知为何,朕看完那本书后,第二日就找不到那本书了,却将书里的内容记得很是清楚。”
谢宣的视线四处转悠,装出一副边思考边说话的样子。
“这书里有个朝代,君王用了一套极新奇的制度,在民间进行各科考试,从穷乡僻壤到皇城,倘是有文采的有志之士都可参加,全部的考试考下来,最终在总榜的优胜者都可在朝中为官。”
说到这儿,谢宣沉了些面色,看向薛书仁,“朕觉得这书的出现兴许是在启发如今的煜朝,薛大人怎么看?”
片刻静默后,薛书仁迟疑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宣笑道,“薛大人尽管畅所欲言。”
“这般理想化的制度,要是在先皇在朝前期沿用,倒是一桩美事。只是现今民间动荡,民怒难以调息,皇上现在若是只顾建造那本书里的理想国,必然是得不偿失。”
薛书仁提出的观点,谢宣在想到科考制的次日也早已想到。
他也没有真的疯到要在战乱不断的乱世里设科举考试,可他依旧执意要与薛书仁提出这个制度,原因不在其他,只是想以先急后缓的方式慢慢地引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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