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手指帮燃灰将黑发捋到脑后,魔尊慢声细语,“师兄为何不早些同我说?”
燃灰头一偏,避开他的手指,又恢复了冷淡:“只是小事,没必要劳烦尊上。”
朝邺沉着神情,慢慢道:“师兄的事,从来就不是小事。”
说不如做,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直到寝殿又熄了灯,燃灰也没见到魔尊的影子。
他心中有了数,也不过问男主去向,自顾自睡下。
直到半夜三更,腰上一重,有只微凉的手臂搂上来,小心翼翼地收紧。
燃灰在黑暗中悄然睁开眼,眼中划过一道流光,复又合上。
第二天清晨,朝邺陪着苏燃灰用过早膳,眉眼间带着笑,语气如常:“师兄可要在外面走走,一同散散心?”
燃灰看他一眼,从桌边起身:“嗯。”
两人并肩走到殿外,却见原本平坦的寝殿前,不知何时立起了一棵苍老庞大的梅树。
魔界的焦土被通通挖去,换上了不知何处弄来的肥沃好土。有无数魔族正围绕在树下,极尽小心翼翼地侍奉这唯一的稀罕植物,手里捧着玉罐,往老树根部倾倒出流水般的琼浆。
魔界的冷风吹过,落了一地素白的花瓣,场景凄美,不胜震撼。
这梅花的枝干遒劲嶙峋,仿佛要划破魔界阴森的苍穹,好生眼熟。
苏燃灰微微瞪大眼,甚至忘了用敬称:“你这是……把凌霄阁的梅花搬过来了?”
说来也怪,朝邺从记事起,就极其厌恶花朵,没有理由。
越是开得漂亮烂漫芬芳,朝邺越是嫌恶得厉害,所以自掌管魔界后,魔宫内的所有花朵草木全被清理个干净,半点不剩。
但偏偏苏燃灰喜欢。
光是这句轻飘飘的话,就足以支撑着魔尊在深夜孤身潜入凌霄阁,又把种在山后的老梅树连夜挖回魔界。
苏燃灰:“……我还以为尊上不喜欢花草。”
身上碰过梅花的地方已经被洗过千百遍,皮肤被搓掉一层皮,朝邺却面无异色:“这有什么?”
“别说只是一株梅花,师兄就是要蟾宫里的月桂,我也能想办法为你连根掘来。”
情话直白,却莫名让人觉得,他当真会做出这种事。
燃灰没有回答。
一想到等天光大白后,凌霄阁内便会一片骚乱,原因是有魔族闯入此地,但仔细搜查一番后,却发现那魔族既没有烧杀也没有抢掠,只是偷走了他们栽种多年的老梅。
燃灰这次真没忍住,略略勾起唇角。
白衣仙人的笑容一闪而逝,像是暗夜中绽放的幽昙。
朝邺下意识屏住呼吸,但还没看得更清楚,苏燃灰就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
浓重的失落涌上心头,但转念一想,这笑容便如同希望的曙光。
笑了第一次,第二次还会远吗?
这么一想,他很快释然,只觉得今日这株老梅当真是物尽其用。
朝邺始终注视着燃灰,目光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珍重:“师兄若是喜欢,如今亦可以在树下舞剑。”
所以不需再挂念凌霄阁,他的师兄在魔界,只会活得比之前更自在。
这次燃灰没有立刻拒绝,沉默片刻,他轻声道:“再说吧。”
这回答已经足够让魔尊喜出望外,不敢再奢望其他。
走到树下,燃灰伸手接住片飘落的花瓣,微弱的冷香霎时涌入鼻腔。
他心情很不错,朝邺脸上的笑意却陡然僵住。
那一瞬间,仙人孤冷出尘,明明近在咫尺,却隔了一个人间那么远,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恐慌瞬间席卷,他勃然变色,如临大敌地大步冲过去:“苏燃灰!”
梅花飘落肩头,朝邺却再也顾不得什么厌恶不厌恶,一把攥住苏燃灰的手腕,仙人瞬间从天上落回眼前,目光投向他,朝邺一颗狂跳的心脏这才缓缓归于平静。
手腕肯定被捏出了红印,苏燃灰讶异地看着男主,被魔尊脸上因惊惧而扭曲的神情惊到:“尊上?”
好端端的,这是什么意思。
朝邺粗重呼吸着,有些茫然。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简直像是失心疯,偏偏控制不住自己。
暗中好一阵平复吐息,朝邺才缓缓松开手,勉强笑道:“……无事。”
像是才发觉如今所处的环境,他僵硬抖落身上的花瓣,后退两步:“师兄在这里继续赏花,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然后立刻转身离开,步履匆匆,要去殿里对自己好好施展几遍净尘术。
燃灰看着他仓皇的背影,若有所思。
以往在仙山上吸收日月精华的老梅被极尽精心地照料,竟然真的在魔界活下来,成了一道奇异又亮眼的风景线。
其他魔族看见这棵梅树,还以为魔尊最近有了养花养草的兴致。于是很快,魔宫里便被源源不断地送来了各类稀罕花种。
等魔尊傍晚回来,入目便是争奇斗艳的大片鲜花,全都被摆在殿门口,等待着他的检阅挑选。
朝邺脊背僵直地站在殿门口,几乎无处下脚。
像是圈地的气味被抹去,有家不能回的大型猛兽,燃灰远远看着他,又有点想笑。
在殿门口踟蹰很久,魔尊终于克服了内心的厌恶,化作一阵风跨进门,气势汹汹抓过一名侍女:“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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