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种感觉吗?你知道吗!”四维饭吃到一半,食物从盘子里蹦跳出来也毫无知觉。
“当你以为全世界抛弃得只剩你一个人的时候,其实你还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这太、太令人激动了啊!”
沈一铄被他的夸张动作吓了一跳,悄悄拿着盘子把京宥往旁边挤了挤,低低道:“妈呀,可别让他的饭喷到你的餐盘里。”
京宥听清了,他本来就没什么胃口,洁癖让他早就放下了进食用具。
可四维之前不是这样的。
“我能感受到我自己的情绪,我真的很爱护很爱护我的妹妹,可能因为……她是我的唯一的亲人吧。”中年人说着又落寞下来,“唯一的……”
“所以我没有父母的,我们都没有了。”他返握着勺根,狠狠垂在桌面上,“我们是孤独的,我们只有彼此。”
汤汁从勺头甩了一串标点在他的手上。
油腻顺势滑到了四维的手心里,他却还在喃喃。
不到两句话,四维在座位上哆嗦起来。
京宥已经开始左右环顾,找值班医生的身影了。
他不是没和四维一起吃过饭,对方也确实一向吃相难看。
少年却隐隐有种感觉,这位长相周正、因药物有点发胖的年轻人还没发病之前应该是一位儒雅端正的学者。
四维说着说着字都糊在一起,浑身抖个不停。
一股奇异的味道在三人中间散开,京宥浑身起疙瘩,脸色惨白地推开桌面,站到一旁去。
他尚有些震惊地看着对桌下面滴答滴答的液体。
……这算作好转吗?
“医生,医生!”沈一铄要比京宥来得直接,他高高摇起手臂,招呼还在清点人数的值班主任。
白鸽不太耐烦地转头:“怎么了?都给我老实坐好!”
“快来看,这里有人尿裤子了!”青少年捏着鼻子大喊,从座位上半跳起来——他也吃不下饭了。
精神病院尿裤子的事情很常见,但这无意是一种病情预兆。
值班主任的反应很快,叫了两个护士来就要把四维从座位上抬走:“喂喂,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样的。”
“你们俩,你们在搞什么?他怎么突然这样的?”
沈一铄飞快摇头:“我就是在吃饭啊,我什么也没干啊?咱们吃的饭都一样吧?”
京宥视线还停在桌下那滩液体上,看见保洁用隔壁厕所抽出来的拖把直接摁在上面,还是没能忍住反胃。
青少年看他转头几乎就要吐出来的样子,也吓得脸色白起来:“我靠,快快快出去,站出去,这味儿飞得太快了。”
餐厅里稍有些意识的患者都主动站到餐厅外去。
沈一铄拽着京宥两三步跑出来,以夸张的姿势深呼吸:“妈呀,太恐怖了,幸好你家人不让你在这住,这种环境……”
京宥垂着眼,心中那口闷气散开了点点。
他蹲了下来,双臂交叉叠在膝盖上,脑袋枕着手臂,试图用院里的花香来调试嗅觉。
……太过分了。
沈一铄身体伏仰了个来回,手掌不停在鼻尖前扇动,回头便看见蹲着的京宥蜷成一团。
像一朵蒲绒。
少年闭着眼,脸色依然不好看,半张脸藏在手臂里,在早阳下显得更病弱。
青少年学着他的姿势,也跟着蹲了下来,与他并排着,像只矮蘑菇,挪了挪位置挨近他。
沈一铄侧着头问:“怎么了?你很难受吗?”
少年皮肤上的绒毛在阳光下轻轻涌动,他没有睁眼:“还好。”
“那怎么了?我感觉、你好像嗯。”间接性社恐绞尽脑汁组织语言,“你好像突然变得不是很开心?”
该死,要怎么说他不会哄人啊。
被阳光照耀着,京宥逐渐感觉背脊温热起来。
他轻轻睁开眼来,直视病院花坛里的芣苢:“沈一铄,我觉得我很过分。”
“啊?”优等生没跟上他的思路。
“我觉得我很恶心。”京宥咬重了话。
那丛芣苢不知道被哪只野猫压弯了身体,倒了一片“骷髅花纹”,还有的幸存者倔强地直着花苞。
阳光也照在它们身上,它们理应同他的背脊一样温热。
“不是不是,你等会儿?”优等生傻了,大脑疯狂把信息等量代换,想了一会儿得到一个暂时的结论:
“怎么说,你也尿过裤子?”
“噗呲。”
少年极轻地笑了一下,那温和的气息带着他身上独有的男士香水味和风一起扑散。
京宥轻轻伸出手去,微仰起头,精细的下颌线从主人发梢里折显出来:“我觉得我很恶心……”
“因为我知道,他是情绪混乱的、是不可控的、是不愿自主去做的事情,他控制不住身体机能,大脑控制不住膀胱,他对外界已经混乱到了极点。”
“但是那股味道还是让我退缩了,我甚至会觉得我和他都是疯子——但又不是一种疯子,我不会到那种失禁的地步。”
“我把他看作另外的一种存在,明明我们都在这个扭曲的大坛里,潜意识中我还是分出了三六九层。”
“他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做错什么吧。”指尖轻轻触碰到那倒下的芣苢,“他和我们一样,尽力控制着不想展现丑陋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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