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厌钦给他接了杯书店里的饮用温开水。
京宥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一团团在雨幕里弯腰又直立的黑影身上。
琼宴的雨先是缠缠绵绵,再是风骤狂落,不出十分钟又跌为哭哭啼啼。
中间的时段最为猛烈,好像天空的怒气要一股脑砸下来。
雨滴像是泼墨,一大团绽到玻璃窗上,裹挟着风的骤力、仗着是要吃人的气势。
书店暖黄的灯光并没有催热京宥的背脊。
他一眨不眨地盯在那十几个弯腰捡东西的人身上,雨点散泼在玻璃窗上的轮廓互相交融,成了一片扭曲情景的滤镜。
重靛青色描了天的边。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车里拖拉出来。
京宥瞪大双眼。
是一团白色的影子从大车里拖出:折了头颅,鲜红的对比色从脖颈处往外掉,肥肉缀在他的肢体各处,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含胸垂手。
很奇怪。
隔得那样远,却这样清晰。
他甚至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庞。
是中年发福四五十岁的男人,一脸横肉死白,紧闭着双眼,双腿像两根粗萝卜从车里一端又一端掉下。
少年有些不敢呼吸。
那团影子突然抽动了一下,被黑色围在正中的人迸跳而起。
很远,但是很清晰。
那男人猛地睁开紧闭的双眼,瞳仁黝黑,口齿清晰:“京宥,救我。”
他再一眨眼,白衣男人徒地站在黑色身影正中央,侧着半个身体,紧紧同他对视,口型重复道:
“汤京宥,救我!”
京宥心跳骤升,他拽紧手,几乎是本能地摇头。
白衣男人骤然消失。
——又突然贴在书店的玻璃窗上。
那一脸横肉被挤开,又像触碰到了不可侵犯的地界,发出滋滋烫声。五官扭曲地猛烈撞击着玻璃,他裹着臭味卷着残伤,唯独一双眼睛盛满血丝。
口齿间依稀大喊:“救我!!!”
“哐当——”身边的水杯因少年剧烈的挥手动作瘫倒在地,来回咕咚了两下,温开水溅到脸上一片温润。
像是溅了一脸的血。
京宥本能去摸。
他半个身体终于被一股大力拧转过去。
欲厌钦双手捧着京宥的脸拧到眼前,绿扳指的冷度几乎要随着主人拇指关节的大力陷入对方的皮肤。
好像在深呼吸,男人开口时还有些微颤:
“……京宥,清醒点。”
这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大声呼喊,又转为最疲惫的陈述。
少年整颗头颅还在他手指间,发丝、皮肉、颤抖都被他抓在手里。
好像连呼吸、连温热、连生命,都被他抓在手里。
他只要稍用力挤合,就会化成一团血水。
呼吸、温热、生命就能消失。
欲厌钦的小指刚好卡在少年的下颌,就算这样大力的控制都不能把少年浑身的轻颤抑制住。
太脆弱了。
男人想。
他开始有些烦躁。
那种一直以来的,抑制不住的、要刺破他咽喉的烦躁。
第49章 一场青雨淋淋(1)
欲厌钦很烦躁。
京宥知道。
欲家主年纪轻轻喜怒不显,并不是他从小就城府深。
老家主的独苗苗一生下来就是歪的,纵使老家主把他捂得再严密,为求医接触的范围太广,也还是走漏了风声。
他很难控制情绪,歇斯底里和冲动易怒是天生的。
起先欲家只当是小孩子多动症;
多动症的小孩儿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举起家里的遥控器从高楼就往下砸,原因居然只是没吃到当季的草莓。
于是欲家当他是个性格恶劣、脾性极差,需要强行管教的多动症;
品行极差的小孩儿被提前送到强压教育下搅动。
在别人还只会挖泥巴的年龄,他就已经被摁在堆满书籍的桌面前,规定静坐的两小时,又忍无可忍徒手掰断了仆人精心准备的定制铅笔。
老家主夫人终于在孩子被铅笔细屑划伤的手心里看出了点似曾相识。
确诊遗传性先天焦躁症、狂躁症是后来的事了。
隔代遗传了外祖母,据说也是年纪轻轻就死于病症折磨。
这病是随着年龄增加而增重的,得不到确切有效的治疗前;或者说,在能够稳步控制前,它就是死亡倒计时。
所以对比起语数英,欲厌钦最早开始打基础的一门课就是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对小孩儿来说当然很难,尤其是一切观念还没长成前。
在各种老师教导和引诱的课程里,他挖到了一个规律——就是装冷漠。
太高兴了,但是不能笑。
太悲伤了,但是不能哭。
那张脸绷起来一动不动的时候,就是他控制自己控制得最好的时候,也显得尤其深沉。
后来随着年龄长大,这个确诊病的劣根性多动症就学会了伪装。
真的东西藏起来,假的东西抛出去。
再久一点,就抛一半真的出去,和假的混合起来骗人。
再再久一点,真的抛出去也常被以为是假的。
在葬礼上过于高兴,也是要哭的——哭得眼睛都瞎了,再来说自己是高兴了,那就是悲伤成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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