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穆迟扶起来，手指冰凉，她微微笑了笑：“或许，她最后的牵挂就是陛下，为了他才一直撑着这一口气，如今陛下登基了，她……也就放心了。”
穆迟闻言，却想到了什么，脸色发青声音嘶哑：“姑姑爱了先皇一辈子，先皇却将她折磨至此，皇家，就是这般无情。”
就像他一样，为了那位皇帝殚精竭虑，最终，却不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哦不，甚至从一开始，他就只不过是那人毁掉奉天殿的一步棋而已。
那些亲近，那些信任，都只不过是无情的帝王设下的，温柔陷阱罢了。
“别这样说，皇家或许有无情的人，但也会有重情的人。”辞惜温柔地微笑，“就像现在这位陛下，阿迟扶持他，不就是相信他心中尚有情义，会是个好皇帝，会为穆家洗清冤屈吗？”
穆迟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他连忙低下头遮掩，心里那些压着的痛苦却一下子涌了上来。
顾奚。
这个他一手扶持，一心相信的人，他自以为自己尽了臣子本分，自以为他们君臣之间情谊深厚，却不想……
他害死了师傅，害死了恩人，害死了所有对他好的人，然后，害死了自己。
他想起记忆的最后，辞惜一身狼狈在火光里对着他微笑，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神明，她何曾那般狼狈过？
她原该一生无忧，盛世安稳。
穆迟后退一步，唯有面对着辞惜，他眼睛里的冰霜才会有些许消融，透露出几丝温度来。
“神君，我身为外臣，不宜在奉天殿久留。”穆迟说，“今日到此，一则，见见姑姑，二则……”
他注视着辞惜有几分茫然的眼睛，轻声道：“我想提醒神君一句，神君自幼小长于奉天殿，不同外人接触，故而不识人心。天真纯良本是善事，然人心险恶，希望神君，千万珍重自身，不要轻信他人。”
辞惜懵懂地看着他，不明所以，却还是笑了笑，说道：“好，今后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穆迟一愣，无奈地笑了：“你就不怕我害你？”
“我给你害啊。”辞惜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含笑的眼睛明亮纯粹，“我不怕你害我，我愿意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想要你安稳一世，笑语嫣然，不知愁苦地就过完了一辈子。
穆迟一句话梗在喉咙里，像是咽下一口鲜血一样咽下这句话，只勉强笑了一下：“我先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辞惜微笑：“好，我会为你备好一壶君山银针等着你。”
第64章 杀死神君的方法（三）
穆迟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辞惜站在正殿中间，温柔的神情从脸上褪去，只余下一片漠然。
绮罗走了进来，轻声说：“下面的人来报，那个人抓住了。”
“终于抓到了，区区一个女人，居然让她躲了十几年。”辞惜抬起下巴，声音轻柔，“东西呢？找到了吗？”
绮罗摇了摇头：“东西不在她身上。”
辞惜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冰冷，她踮起脚拍了拍绮罗的肩膀：“你去，给你三天，不管用什么办法。”
她冷淡地说：“给本君撬开她的嘴。”
“是。”绮罗残忍地笑了笑，“神君安心。”
辞惜转头看了看那个精心准备的棺椁，问道：“对了，你方才见顾奚，觉得他如何？”
“扶不上墙的烂泥，也不知道穆迟之前是不是瞎了眼，居然看中他，还一直帮着他。”绮罗冷哼，“杀个人也下不了手，犹犹豫豫唯唯诺诺，最后居然还不如穆宛那个已经废掉的女人有勇气，脓包得很。”
“是吗？”辞惜瞥了一眼棺椁内的遗体，“绮罗，你看人太片面，太偏激。顾奚终究流着穆家和皇家的血，眼睛里藏着野心，本君看得出来，这种人是狼崽子。你现在看他有多懦弱，等有一天他的牙长锋利了，就会从本君身上撕下多大一块肉来。”
“属下现在就去弄死他。”绮罗毫不犹豫地说道。
“罢了，毕竟是阿迟想要辅佐的人。”辞惜的眼睛里泛起一层寡薄的笑意，像是清晨浮在水面上的雾气，虚妄而不真实，“更何况，本君不是没这个能力，让他这辈子都亮不出他那可笑的爪子。”
她轻轻一抬手，棺椁里无端腾起了火焰，却只是尸体燃烧，而未损毁棺椁分毫，辞惜矜持圣洁的面容在火光下显现出几分妖异。
“空棺下葬，”辞惜说，“骨灰送过去给顾奚看看，告诉他，他要是不听话一次，这骨灰就会少一两分量。”
说到这里，辞惜突然抬起袖子掩口一笑：“说起来穆宛还得谢谢本君，尸骨无存便无来世，好过按母亲的要求将她断肢拔舌，以发覆面，谷糠塞口，过了奈何桥，还得再苦一辈子。”
“是。”
“还有，去查查阿迟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她想到穆迟今天明显不太对劲的态度，眉心微微拧了拧，又舒展开来，“算了，还是不要查了，如果是他愿意本君知道的事情，阿迟会自己说的，若他不想本君知道，那本君就不知道吧。”
“是是是。”绮罗一下子笑出声音，调笑，“属下知道神君你最相信他了。”
辞惜轻轻一笑：“说什么胡话，还不快去！”
“是是是是是，属下这就去了。”绮罗笑容甜美，浅色的瞳仁像是盛着阳光。她快速地往地宫走，却在刚离开正殿的时候被辞惜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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