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掏钱塞给夏疏桐，被顾奚暗中拧了一把拦下来，王诚才稍微消停一些，老老实实叫人来抬着顾家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回去了。
临走前，顾奚像是怕夏疏桐忘了他的住址，从沾满血的西装外套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卡片递给他，低声笑道：“地址在这上面，有什么困难千万来找我，我一定，义不容辞。”
一句很正常的话，偏偏“义不容辞”四个字仿佛是在舌尖转了一下才轻轻吐出，无端带上了些暧昧的意味，听上去几乎像是“至死不渝”一样。
夏疏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看着顾奚和他那些手下消失在诊所的门口，有些怔愣愣地捏紧了手里硬邦邦的卡片。
卡片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顾奚的名字和住址，夏疏桐看了一眼，一个浅薄的念头刷的一下闪过去，像是一阵轻柔的风。
顾奚……原来是这个“奚”啊。
他犹豫再犹豫，才转过头询问正把药装进药包里的独眼儿：“熊大夫，辞惜她现在的情况，如果不用西洋的治法，她……”
独眼儿没等他说完，直接毫不留情面地回答道：“最多三个月。”
夏疏桐的脸失去了血色，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夏疏桐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手掌被锋利的卡片边缘划开了一道不深的口子，露出里面微微泛红的肉来。
夏疏桐不信神佛，但此时他却直觉这一道甚至算不上伤的口子仿佛预示着什么不详。
顾奚离开前看他的眼神，几乎可以用露骨来形容。
他想从自己身上谋求什么？
自己……给得起吗？
可如果自己不给，那么辞惜，辞惜该怎么办？
她才刚刚过完十岁的生日，她好不容易才磕磕绊绊地活过了十岁的生日，活过了独眼儿划下的生死线，本以为从此就能够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了。
他明明发过誓……他发过誓，他愿意代替她经受一切的苦难。
因为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因为他，辞惜才会得这样的病，才会失去母亲和父亲，才会像现在这样，没能过上一天可以放肆欢笑的日子。这是他结下的业障，哪怕他用再多的宠爱去填补，也是远远不及。
所以至少，他得护着她活着。
夏疏桐低头带着几分惶急地把手里因为用力过度而出现褶皱的卡片抹平……但其实不需要，他已经记住了顾奚说出的那个地址。
靖安街，三十七号。
**
第二天，在夏疏桐那间简陋的小屋里，顾奚第一次和夏辞惜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合作。
顾奚找了个看看救命恩人顺便看看那位长得很好看的夏先生的生活环境的借口，没有避开顾衡派去保护兼监视他的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夏疏桐的小院子。
他在辞惜略带震惊和厌恶的眼神下关上了房门，伸出三根手指，说道：“第一，我在顾衡那里撒了个小谎，他暂时不会把我遭到刺杀这件事情往东洋人头上安，也暂时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所以这一次，东洋人应该不至于恼羞成怒到当场把那对祖孙杀了。”
顾奚说着，嗤笑一声：“不过你也真狠心，不管怎么样上一次的结果摆在那里，这次你居然还敢撺掇东洋人来刺杀我……那对祖孙对你不薄吧？你就这么把祸事往他们头上引，不怕遭天谴吗？”
辞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她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第二，上次我是被强行绑到西洋去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跟顾徇做了交易准备回来救你们。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们，我说过我真心喜欢你哥哥，这些话都不是骗人的。”顾奚撇了撇嘴，“不过这种情话跟你说就是浪费，跟疏桐说才是正理。”
“顾徇”两个字让辞惜微微一震，她试图掩盖自己的失态，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逼出几个字：“巧言令色，油嘴滑舌。”
顾奚眯了眯眼睛，没多说什么，只是接嘴道：“是，但你那位老古董的哥哥还就喜欢听巧言令色，油嘴滑舌。”
辞惜被堵了话，冷冰冰地磨了磨牙。
顾奚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说：“第三，其实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没有杀我……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顾奚的态度好似非常不认真，但他说出的话却是真诚的。
辞惜阴沉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我看你当时那副表情，还以为你胸有成竹了。”
“那当然是装出来的，那时候我还以为我死定了。”顾奚笑起来，“我说，那么多次的重复就只让你学了怎么杀人栽赃没让你学会怎么装模作样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你不正常，装得太不像了，也就夏疏桐那个又弯弯绕绕又实心眼的家伙能被你一直糊弄。”
辞惜露出一点被捉弄的恼火，但很快压了下去。
顾奚的声音轻柔下来：“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些。当然，我知道，我们两个之间是永远不可能互相信任的，我不会要求你把一切和盘托出。你可以选择你觉得我可以知道的，我知道才能更好地帮助你们的事情告诉我，只当做利用我就好了，因为我也只是在利用你，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一样的。”
顾奚顿了顿，轻声说：“我绝对，绝对不希望看到疏桐变成那副样子。”
辞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抱住了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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