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太久了。
从小他便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被村里孩子组团欺负到一身伤口后,也是一个人给伤口上药。
季宁这个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在他生活里的存在感,低到还不如家里每天下蛋的老母鸡。
重活一世,他拥有了朋友,但家人这个位置的空缺,大概是无论重活几辈子,都不可能被填满的吧。
想到这,季轻云揉了揉发酸的鼻子,觉得雨后重新出现的阳光格外刺眼。
不然他的眼眶,怎么就莫名湿润了呢?
稳了稳情绪后,季轻云收起湿漉漉的雨伞,往考场大门走去。
结果没走几步,他便被一辆快速驶过的黑色小轿车,溅了一身雨水。
这下好了,湿了大半变成湿了个均匀。
季轻云也顾不上生气,忙检查背包里的准考证和考试用具,见都没被波及,才算松了口气。
然后一抬头,才发现那台黑色小轿车就停在前面不远处。
从车上下来的人,更是眼熟得很。
“妈,我都说了不让你们送了,你们偏要跟来,还拿这些有的没的,别下车啦快走。”
梁子从一个中年女人手里接过背包后,不耐烦地推着中年女人的手臂,想把她推回到车里。
“走什么走,我和你姥姥可是特地找师傅订做的旗袍,专门为了给你送考助威的,这第一科考试我们怎么也得在外面等你考完出来的嘛,还有你爸,他中午也要赶过来的呀。”
“可你们干嘛还要拿这些蠢不拉几的花还有横幅啊,太蠢了我丢不起这人。”
“什么蠢不拉几,这是向日葵,让你一举夺魁,我们举着这个在门口给你加油,多有气势。”
梁子表情一言难尽,忍不住小声嘟囔:“还夺魁,我能考个及格就烧高香了……”
转头看见季轻云就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梁子嘴角不禁抽动了两下。
“反正现在不能下车,等我开考了之后,你们爱等多久等多久吧。”
“好好好,我们先走,不过你至少把这个带着,我特地去佛光寺求的,你挂脖子上,让佛祖保佑你蒙啥都中。”
说着梁母将一块玉佛塞进梁子手里,然后便上车离开了。
梁子随手将玉佛坠子往脖子上一挂,瞪了季轻云一眼。
“看什么看啊,没见过别人有老妈唠叨啊。”
说完他才注意到季轻云湿成了半透明的白色T恤,以及宽松款变紧身款的黑色运动裤,咧嘴嘲笑道:“嚯,湿成这副德行,你是游泳过来的?”
季轻云盯着梁子胸口的玉佛,不自觉地也抬手捂住自己胸前的玉葫芦。
他也有的,母亲留给他的守护符。
幸好找回来了。
梁子见季轻云不出声,只顾盯着他胸口看,以为季轻云是想嘲笑他听妈妈的话,是妈宝男,黑着脸将玉佛塞进衣服里。
“土炮就是土炮,连玉佛都没见过是不是。”
季轻云撇开视线,没再多看梁子一眼,绕开他自顾自往前走。
梁子看被无视,又不爽了,一把拉住季轻云的手臂。
“我跟你说话,你哑巴啊!”
可很快又因为手上湿漉漉的手感而放了手。
“你们家也太抠门了吧,都高考了还舍不得打个车送你过来,你淋雨淋成这样,该不会是你爸骑个小电驴载你来的吧。”
“我一个人来的。”季轻云没好气道,“还有,我现在这样都是拜你所赐,刚才你家的车经过,溅了我一身的水。”
梁子被说得噎了一下,冷哼道:“切,你说是就是啊,谁看得到。”
随后又开始揶揄:“啧,高考这么大的事,你爸妈都懒得来送你哦,看来你是爹不亲娘不爱啊,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
季轻云不由握紧了拳头,停住脚步回头怒视梁子,逐渐急促的呼吸都仿佛因为怒气而滚烫了几分。
可除了握紧拳头,季轻云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话。
梁子说的都是对的,他的确没爹没娘。
松开拳头,季轻云苦笑着扭过脸,不想再和梁子纠缠。
“咦,我还说中了?”
梁子看一向伶牙俐齿的季轻云居然没有回怼,嘴脸愈发嚣张。
“湿成这样都不叫家里人送套衣服过来,原来是压根没人可叫,啧啧,要是冻感冒发烧了,后面几科很可能会考砸的吧。”
季轻云瞪圆着眼,视线死死盯着前方的路面,拼命压制住喷薄的怒意,努力试图忽略掉他那些难听的话。
偏偏“野种”、“没爹没娘”这几个词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突然,一个身影闯进了季轻云的视野,拦住季轻云埋头往前冲的步伐。
“轻云!我可算找着你了。”
赵梓增喘着大气,上下打量了季轻云一番,蹙起了眉头。
“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连鞋子也湿了,穿这身考试怎么行啊,要里面空调一吹吹着凉了怎么办。”
“我……”
季轻云有点懵。
赵梓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这突如其来的慈爱长辈关切语气是回事。
赵梓增也没管季轻云的意见,自顾自扭头吩咐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小周,去车里拿我早准备在后备箱里的衣服,上衣裤子鞋子都拿上,快,跑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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