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江秋凉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很陌生,也很痛苦。
他伸出手,去摸凌先眠的脸。
光太亮了,凌先眠身上的光影却仍然维持着之前的状态,江秋凉眼见自己的手就要触碰到凌先眠的脸了。
凌先眠抬起脸来。
他一向淡漠的眼中蓄满了泪水,眼中的痛苦和挣扎深深刺痛了江秋凉。
“别走。”
江秋凉的手碰倒了凌先眠的脸。
不是皮肉的质感,甚至不是实物的手感。
晶莹剔透的泡泡,在他碰触到的一瞬之间破了。
指尖有液体滴下来,黏糊糊的落在他的心口。
血腥味,不疼,因为不是他的血。
那是谁的血?
江秋凉不知道,他茫然看着血一滴又一滴落在他的心口,濡湿了他的上衣,像是心头被正中刺了一剑。
“您好,这里是纽厄尔医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电话那头传来了温柔的女声,说的是英语。
江秋凉听见了自己的回答:“您好,我想问一个人。”
“姓名?”
“林倩,中国人,鼻子上有两颗连着的小痣,应该很好认的。”
江秋凉想起来了,那时国内打纽厄尔医院谷歌上的号码根本没人接听,他伺机一个月才从江侦仲手机里拷贝来了这个联系方式。
这件事很蹊跷,一个不能拨通的号码,为什么会被堂而皇之挂在谷歌上?
江秋凉最初并没有深想,或许是号码变更,或许是无人接听,他想过很多的理由,自然而然忽略了一个可能性——
纽厄尔医院公开的号码,本身就是打不通的。
不过这件事他到后来才知道。
“关系?”
“母子。”
“稍等……”
対面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提着电话在走,江秋凉略带疑惑,看了一眼号码,是个座机号。
约莫一分钟后,対面才传来了女声。
“抱歉,我们这边没有这位病人。”
“……没有?”
“这位病人本来是要转到我们院的,前一天家属打电话,说送不过来了。”
“为什么?”
江秋凉听到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
“家属给的原因……是病人已经死亡。”女声还在说,“你也是家属吧,不知道吗?”
江秋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
潮湿的洪水从山的那头卷裹而下,泥沙从他的耳廓滑过,留下了只有他一人知晓的泥泞。
世界很安静,又很喧嚣。
终于,江秋凉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很轻,像是被刻意放缓,越走越近……
江秋凉猛地睁开眼,対上了许恙的眼睛。
熟悉的客厅,地上散乱着一堆碟片。
屏幕卡在最后一秒,惨淡的一点字幕光映照在许恙的脸上,江秋凉在许恙脸上看见了惊诧。
“你的脸色很差。”许恙皱眉,“还好吗?”
江秋凉的指尖在微微发抖,被他不动声色揽到了身后。
“还好。”
许恙扫了一眼江秋凉背在身后的手,唇角微微抿起。
“很久没有见你睡这么熟了,本来不想吵到你的,没想到还是搞砸了。”许恙扯起嘴角,弧度不大,似乎是个颇具自嘲意味的苦笑,“呐,你的围巾。”
毛茸茸的围巾,被细心叠好。
江秋凉拿过许恙手里的围巾,触碰到的布料仍然沾染着户外霜雪的寒意。
抬眼,时钟指向了早上六点四十三分。
江秋凉的思绪缓缓从梦境中挣扎出来,他盯着窗外深黑色的天空,终于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这才是他真正生活的地方,他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谢了。”江秋凉対许恙举了一下围巾,随手搭在了椅背上。
“不用。”许恙一挥手,熟练地倒在沙发上,他的眉目里有几分倦色,眼神还是明亮的,“发型挺别致。”
江秋凉挑眉。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估计是睡在沙发上压到了,之前随手扎起的橡皮筋松垮下来,有几撮头发挣脱了束缚,很快脱的在脑后摆出了一个独特的造型。
像一只炸了毛的刺猬。
江秋凉想到了这个形容,不禁失笑。
“没事,我是不会嫌弃你的。”
许恙拿起遥控器,打了个哈欠,他按下几个按钮,电影开始重新播放。
片头的树林又开始在屏幕上晃动。
“《沉默的羔羊》……”许恙轻声说,“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忘记它啊。”
它,还是他?
江秋凉以为许恙指的是电影,问:“这是一本很好的电影。”
许恙沉默了一会,他侧过脸看了江秋凉一会:“是的。”
时间也不尽然是看不见的。
有些东西可以记录时间的流逝。
比如时钟,比如进度条,比如被岁月消磨的人。
因为客厅很暗,更加显得屏幕光线亮得刺眼。电影的画面变化,照亮了许恙的脸,江秋凉发现许恙盯着屏幕上的某一点,注意力似乎并没有在电影上。
“秋凉,”许恙看着画面,突然开口,“有件事我需要跟你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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