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到纸笔,大到墙面,一切的颜色,全部都是干净的纯白。
“白色是一种相当圣洁的颜色,它代表着新生。”凌先眠走到光源的正中央,他在寡淡的背景色中,是江秋凉眼中唯一的亮色,“也代表着死亡。”
江秋凉走到前台的位置,他推开及腰的半门,弯腰把手贴在座位上。
从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这样皮质座椅,不是因为这张座椅本身看上去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是因为它摆放的位置。
它不是中规中矩摆在正前方的,而是歪歪斜斜靠向了某条走廊的方向。
江秋凉收回掌心,直起腰看向凌先眠。
“这个座椅还有温度,”江秋凉说,“坐在上面的人刚刚离开。”
凌先眠指了一下走廊上的路标。
那是等待室的方向。
两个人走向等待室。
“这里太安静了。”
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中,江秋凉开口,他想起之前看到的灯火通明和隐约的人影,只要有人,就一定有声音。但是这里真的太安静了,安静到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
江秋凉习惯了一个人待着的感觉,安静的环境让他感觉到很舒适。
但是这里不是,相比于一个人独处时的安静,这里更像是很多人聚在一起,却不发一言的沉默,有什么惊悚的预言的寂静中滋长,这让他感觉到极度的不适应。
“嘘。”
凌先眠的食指抵在唇前,做出了一个短暂的,噤声的手势。
“很快就能听见了。”
江秋凉没有再出声,他脚下的力度放的很轻,鞋底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非常微弱,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约莫走出了三五步,他真的听见了非常轻微的,一阵一阵的响动。
响动的来源是他们前往的方向。
那是呼吸的声音,不只是单纯一个人的呼吸,是很多个人叠在一起的呼吸声。那种声音不是睡梦中绵长而安详的感觉,而是在被折磨之下,隐忍而又压抑的急喘。
像是很多条濒危的鱼,在等待海水的到来。
凌先眠问江秋凉:“你能猜到那是什么发出来的声音吗?”
“不是人。”
江秋凉回答凌先眠的声音很轻,凌先眠能看见他蹙起的眉。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所有的人,发出的音量都是一样的。”江秋凉快速回答,“而且呼吸之间间隔的时间也完全相同,如果不是复制粘贴,根本没有办法做到这样。”
不是人,那就只能是……
等待室的门被江秋凉推开,一股浓烈的,不加掩饰的消毒水气味扑鼻而来。
“这里消毒水的气味怎么这么浓!”
江秋凉挥了挥手,效果聊胜于无。
凌先眠神色如常,眉头都没皱一下:“为了掩盖住原本的气味。”
原本的气味?
江秋凉来不及细想凌先眠这句话中的含义,他的视线定住。
等待室摆放着整齐的椅子,像是教堂无声的祷告。这里有很多的信徒,它们从来不会缺席,不过它们也没有固定的座位。它们吐出在座位与座位之间的蜘蛛丝,是最为忠诚的献礼。
药水挂在高高的架子上,铁制的架子生了锈,和输液瓶连接在一起,药水是淡绿色的,泛出幽暗的光泽,顺着输液管往下望去,针头没入了蜘蛛网的深处。
地上隐约有玻璃碎屑,似乎是药瓶掉在地上,摔碎了。
没有人来打扫,这大概就是浓烈的消毒水气味的来源。
座位上,不是空的。
除了最后一排最靠后的两个位置,其他的座位上都盖着白布,依稀露出了白布之下的形状——
那是人的形状。
江秋凉站在原地,他能够肯定声音的来源就是这些白布之下笼罩的人,也能肯定,没有任何起伏的白布意味着没有呼吸。
死人发出了呼吸声。
耳边有温暖的气息。
凌先眠贴在他的耳边,阴测测问道:“怕吗?”
江秋凉毫不留情把手从他的口袋里抽出来。
“怕?”江秋凉反走,对凌先眠挑眉,“比起活人,这些太小儿科了。”
凌先眠捕捉到了江秋凉眼中的光。
“畏惧,像是礼物一样让我着迷。”
江秋凉抓住白布的一角,刷的一声将白布扯了下来。
布料轻飘飘落在地上。
白布之下,果然是个人。
那个人的额头上钉着一个足有腕口粗细的木钉,这让他被牢牢固定在座位上,动弹不得。被钉着的人脸色灰白,嘴唇呈现出乌青色,皮肤上有丑陋的尸斑。
单凭这些特征,或许足够判断这个人已经死去了。
但是,江秋凉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这些细节。
第一眼,江秋凉看到的是那个人睁大的眼睛,那双眼睛是如此的湿润,如此的有光泽,这完全是属于一个活人的眼睛。不是他的身体,而是木钉发出了类似于呼吸的声音。
一条流动的血迹从他的额头汩汩而下,弄脏了他苍白的病号服。
江秋凉后退了一步。
不是因为那个人狰狞的模样,而是那张平静的面容。
他认出了那张脸。
那张脸他是见过的,而且不是在破碎的回忆中,而是在不久前,在自己的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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