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裕景。”谢迟轻轻侧头：“是我的错，我不会找借口推脱，是我先违背承诺，我以后可以慢慢偿还你。”
身后是许久的静默无声。
谢迟的胳膊已经被压得发麻，想要活动一下关节，而身后的封裕景松开了他的两只手，然后从他的两边腰侧紧紧环抱住了他，声音隐隐约约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欣喜：“谢迟，你是不是愿意回到我的身边了……”
“如果能离开镜中世界，逃脱诅咒，你跟我一起回到现实吧，我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一点一点教你，直到你完全适应在现实社会生存。”谢迟温声道。
感受到身后的人身体变得僵硬，谢迟覆上封裕景的手背，温热的掌心贴在他冰凉没有温度的皮肤上：“到那时候你要是不介意，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亲人。”
封裕景将下巴埋进谢迟的颈窝，明明听起来柔声低语却好似冷漠得没有掺杂一点感情：“所以，是打算让我像傻逼一样看你和温影甜蜜生活吗？谢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以为我还会像当初那样信任你？你知道吗，刚才我真的以为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了，还有点高兴呢，现在看来这都是你说来哄我的话。如果真的离开了这里，你只会按部就班完成你的人生目标，然后慢慢忽略我，去谈恋爱，去结婚，去生子，过着真正的正常人的生活。而我在你眼里就会变成下水道滋生的病菌，恨不得让我滚出你的世界，把我当成垃圾一样扔掉。”
“封裕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谢迟皱眉道：“当初是你救了我和我的父母，这份恩情我永远铭记在心。”
“那么一点点私情都没有夹杂吗？”封裕景问：“即便是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这回，谢迟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温影喜欢你，如果他不喜欢你，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与恶鬼共生，甘愿被诅咒也要跟你共进退，想必他体内的那只鬼已经告诉了他解救你的方法，因此我有理由认为当初从我身边夺走你的，就是他。”封裕景冷声道：“既然你不是自愿进入镜中世界，那么就是他将你带进来的，从头到尾他一直在你身边没有离开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么说来，我跟他还有点过节了。”
见谢迟没有开口，封裕景继续道：“噢，我忘记了，谢迟你不喜欢男人，你喜欢的是身材曼妙的女人，你怎么会容忍跟你一样性别的人抚摸你，拥抱你，亲吻你，跟你做各种亲密的事情呢？他应该也知道吧？你怎么没有当面拒绝他让他死心呢？”
寂静的楼道只回荡着他们两人的说话声和呼吸声。
处于另一个空间就表示谢迟拿封裕景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没有封裕景，他就无法回到原来的空间。
谢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喜欢一个人跟性别无关，温影跟我之间只是长年累月的亲情和友情，是你没有分清楚罢了。”
然而就在他刚说完这句话之后，谢迟的瞳孔无可抑制地紧缩了一下，他们处于顶楼的转角，栏杆之下的阶梯由冷白的灯光照亮，一层之隔的阶梯上，正站着一道他极为熟悉的身影。
是温影！
不知道温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就站在梯面上抬起头看着谢迟，冷白的光将他的皮肤照得近乎惨白，但他面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所以谢迟看不出来温影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他都听到了吗？
还是只听到了一部分谈话？
封裕景从背后拥着谢迟的画面就这么深深印在了温影的眼中，好像有那么一瞬间，谢迟看见了他轻微撇下的唇角和眼里的刺痛。可再眨眼后，那些就仿若错觉连一点涟漪都没留下。
“温影。”
“嗯，我在。”温影朝他露出一个笑：“我来带你回去。”
封裕景松开谢迟，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颇有些讽刺道：“在我面前上演一处相亲相爱的戏码？挺恶心的。”
谢迟皱眉道：“封裕景，我说的事情你考虑一下吧。”
“不需要你惺惺作态。”封裕景转身走向天台：“既然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就滚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的背影看起来极为决绝，离开有着光亮的楼道推开那扇门进入黑幕中的天台，就像是从光明又步入了另一个黑暗。
封裕景从来都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幼时被亲生母亲掐死变成怨气滔天的恶鬼，他没有感受过丝毫的爱意，只能深切地感受到刚出生时周围冰冷的温度和医护人员麻木平淡的视线。
之后就是没有尽头的家暴，年幼的他成了父母发泄愤怒的玩具，棍棒落在他身上起初还是知道疼的，他会哭着求饶，还会追问自己到底哪里错了，后来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母亲在他手背上扭掐出青紫，习惯了身上的伤怎么也不见好，更习惯了没有答案和原因的殴打，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生下来就是错误的。
如果说被母亲失手掐死是一个意外，那他出生能不能也当成一个意外，他没想过要到这人间看看的，但他没有选择权，选择不了自己的性别，选择不了父母，选择不了家庭，也选择不了自己的命要怎么结束。
说来讽刺，他这样的一个人，死后竟然还妄想得到温暖。
他早该明白的，生于黑暗的人，永远也别想到那光明的地方去，会因为格格不入而被灼热的光线烧得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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