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在稻田中直面蝗虫的村民心中有多崩溃，只是站在村落中央隔着一段距离望着那乌压压的天空的村民，都觉得手脚发冷，寒意直攀脊髓。
甚至有人身子一抖，就这样瘫倒在了地上，眼睛死死盯着那一片黑暗，脸上绝望而痛苦。
林默站在房门口，微仰起头，直直盯着前方的天空，黑眸沉沉如深不见底的夜，脸上神情不明，紧绷的下颌和微扬的脖颈形成了一道优美的风景线。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直到蝗虫退却，露出一片杂乱而凄凉的稻田，村民们绝望的痛哭声、愤怒的咒骂声此起彼伏，村里一片混乱的时候，他才收回视线，良久轻叹了一口气。
希望被彻底摧毁，再也没有站出来拯救村民的英雄，人们陷入了绝望的深渊，唯有找到发泄口才能暂时缓解心中的痛苦。
林默不经意间与站立在村落中央的斯瑾对上了视线，目光交汇之下，两人都读懂了双方眼中的深意以及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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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田已毁，粮食已告罄，村子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即使有村民在蝗灾时拼命打下了些许蝗虫，并在饥饿的时候无奈用此充饥，但很快，为数不多的蝗虫尸体也被村民们吃完了。
现在的村民，才是真真正正地如行尸走肉般苟活在世间，生机已然消失殆尽，只有生物的本能驱使他们活过一天又一天。
林默和斯瑾站在村落的一角，沉默地注视着村中的一切，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良久，斯瑾扭头望向林默，神色微凛，低声开口，“有些奇怪。按照现在的发展，似乎没有办法把山神的死和村民们联系在一起。”
黑眸微沉，凛冽的寒光猛地掠过眼底，林默紧抿着唇，闻言冷声开口，“的确是这样。虽然平日里村民们对‘我’颇为厌恶，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并没有到非要置‘我’于死地的地步。”
漂亮的桃花眼猛地跳动着不明的光芒，斯瑾垂眉望他，眼中一片深邃，“我原本猜测，饥荒年代，村民们走投无路之下，为了活命只能干那离经叛道的事情。”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略带深意地开口，“但是，每日都有村民被饿死。说句不好听的话，剩下的村民完全可以靠着同伴的尸体活下去，心中虽生罪恶之感，但好歹没有手染鲜血。”
“而山神，倘若是饿死后被分尸，虽心有憎恨但应该并不会有如此大的怨气。”斯瑾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而村民们，仅仅为了填饱肚子，应该也不至于在他活着时硬生生把他切割开来。”
心中忽地升起一股异样之感，林默抬眼望向斯瑾，眸中似有一片幽暗沉寂的深海，表面看似平静，底下却似酝酿着巨浪。
下一秒，林默语气淡淡，漫不经心地开口，“没关系，再等一等吧。”
契机总会到的，再不找到宣泄口，村民们迟早会发疯。
……
令两人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个契机竟到来的如此之快。
几日后，本应死气沉沉的村落竟在一夜之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村民们笼罩着一片阴霾的眼中竟再次看到了亮光，但这一次的光，却更闪亮、更疯狂。
林默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走过的村民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兴奋而满足的笑容，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直至视线稍往下，注视到村民们的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后，林默瞳孔一缩，心中颇为惊愕。
每个村民的手中都拿着数目不多的干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默突然拦住一位路过的村民，掩下眼底的波澜，脸色平静，装作有些疑惑地问道，“王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被唤作王哥的中年男人闻言瞥了林默一眼，旋即兴高采烈地回道，“有活菩萨来救我们了！二狗，你赶紧去马大娘家，活菩萨在那里给每位村民派发食物，你要是去晚了可就取不到了！”
王哥没再和林默细说，抛下一连串话后急忙离开，赶着回家给老婆孩子送去救命的食物。
林默站在原地，蹙眉思索，却根本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锋锐的寒光在眸中一闪而过，林默不再犹豫，直接动身前往马大娘家。
……
在路上的时候，林默果然和斯瑾碰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也没出声，反而极为默契地一同赶路，很快就到了马大娘的家中。
此刻天不过蒙蒙亮，马大娘的门外竟排起了长队。
村民们依次在门外排成一列，脸上神情不再麻木，而是有些兴奋地和前后之人互相交谈，林默站在队尾，隐约能听见他们交谈的内容。
“真是苍天有眼，派了个活菩萨来度我们。”
“也是奇了，为什么菩萨会知道我们这出事了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菩萨是昨日凌晨到村里的，身后还带着几大车粮食，车上甚至还有种子！听马大娘说，这菩萨是个算命先生，偶然推算出天机，这才马不停蹄地赶来救我们！”
听闻这话的村民都有些愣住了，少顷才有人疑惑地问道，“虽然我们这最近几年的确有些倒霉，但这跟天机有什么关系啊？”
这人的疑惑恰恰也是村民们的疑惑。
战火纷飞，时局混乱，饿死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即使村子最近几年闹饥荒，日子十分不好过，但外界与他们相比，也就好了那么一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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