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盛眼睛越说越亮。
而老者的眼神越听越古怪，青明书院最年轻的掌师啊……他当然记得了，不但学生喜欢那人，山长喜欢，他自己也喜欢。季远川？好像是这个名字吧，只是……
“……他不是死了么？”老者没有多想便说出自己记忆，只是有些惋惜，“可惜啊，年纪轻轻，前途大好，听说是被人刺死的，没救过来，都死了有……十年了吧……”
顾长盛的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全身的温度迅速退去，整个人如置冰窖，他的嘴张合了几次，直到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说他…他……他…死了？”
老者看着面前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人，心中生出了些许同情，倒是个有情义的疯子啊，唉…他不该将话说得这么直白。
“唉……季掌师确实十年前就去世了，我记得在他去世不久，他的母亲也跟着去了。”
顾长盛的脸奇怪地抖动了一下，唇色死白，他嘴角一勾，嘲讽道：“呵…怎么可能……”
“节哀……”察觉到抓住自己的手松开了，老者也没跑，只是一脸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个一丝声响也没，眼角却狂流泪的男人的。
“据说季掌师家中也无什么亲戚了，山长便做主将季掌师与他母亲葬在了后山，你若是愿意，我可带你去看看。”
季掌师啊，当年在青明书院也是个人物，只是可惜了，老头不长眼，竟然让这么好的人死了。
直到眼泪流进口中，尝到那苦涩的味道，顾长盛才发现自己哭了，他后退几步，摇着头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夫子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能……”
老者理解他的心情，当年叛军逃上青明山，他的小孙儿不幸被马拖死，孙媳也被大火烧死，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时他何尝不是如此，事实是如此残忍，让人不敢面对啊！
被勾起了伤心事，老者心中虽然悲痛，却没忘记自己当年无意中听来的几句，只盼着说给这人听了，能为季掌师讨个公道。
“据说季掌师是被奸人所害，心口被刺了一刀，伤在这么要紧的位置怎么活得下来，唉……可惜了……”
而老者不知的是，就是他这么一句，压垮了顾长盛最后的理智。
第170章 一.番外:夫子不再(3)
顾长盛双眼无神地小声喃语：“夫子死了, 是我杀的…夫子我杀了夫子……我亲手杀的……夫子……夫子……”
因为声音小，老者也没听见，但见顾长盛一直低垂着头有些不对劲，他走上前拍了拍顾长盛的肩膀。
“唉…年轻人, 节哀顺变, 再难过也没办法, 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啊。”
顾长盛霍然抬头，两只眼死死地锁住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老者, 声音阴冷道：“带我去……夫子的墓前……”
老者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尤其被那凌厉的眼神盯住时，只觉全身发冷, 但念及此人此时的心情，倒是没有生气, 他叹了口气，道：“跟我来……”
既然是重要的人，估计不亲眼瞧见，是不会死心的，老者领着顾长盛去了后山。
穿过树林，草丛, 荒地, 最终他们在一处坟地前止步。
老者指了指位于后方的一块墓碑, 与顾长盛道：“就是那里了，旁边紧挨着的就是季老夫人，你自己去看吧。”
老者自己没有走进去，因为他的小孙儿和孙媳就葬在了边上，他时不时就来看一眼。
今日既然来了，那就再陪小孙说说话吧。
老者看着顾长盛走向坟地内部, 自己便往一旁走去。
孙儿与孙媳的墓碑紧靠在一块儿，老者便坐在了两者之间，静静看着没有说话，可没多久，他眼中的泪便涌了上来，无声地流淌。
“爷爷又来看你们来了，陪你们说说话，现在世道太平了，你们都是好孩子，找个好人家投胎，莫要……莫要遇上我这般的人家啊……”
老者永远忘不了那天，孙媳被困在了大火之中，孙儿拼命要去救，可怎么救得了呢，他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苗，他怎么舍得。
所以，他眼睁睁看着大火吞噬了孙媳，而自己只能死死拖住孙儿。
他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可孙儿却一心想报仇，最后被那判军用马活活拖死。
死的是他就好了，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而是他苦命的孙儿，他才该死啊！
这世道太会吃人了，他们青明书院什么人也不曾招惹，为何会惹祸上身，还是那被朝廷追捕的叛军。
那判军流窜到桐城附近，进不得城，偏偏马又跑死了大半，就把主意打到了青明书院的头上，因为郊外只有书院有马！
可谁也不知道，那些天杀的叛军，竟然在半夜翻墙进了书院，四处点火，只为在混乱中抢马。
死了太多人了，山长，学生，杂役……
山长本是不必死的，可他为了抢救藏书阁的书，不顾大火汹涌冲了进去，然后再没出来……
那些在大火中死去的人，他们的脸和身体都被烧焦，无法辨认身份，只剩一副焦骨……
而他因为年纪大了，每日睡的时间不长，那一夜听见了些许动静，便多留了个心，只是……他只来得及将孙儿拖出来啊……
他想救大家的，他想救啊，可是他救不了，他谁都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火中的人一个个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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