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架势，岳铭昕一时半会是走不了的，他无聊地在店里逛了两圈，走到一个梳妆镜前站定，职业病发作，检查起自己的妆容发型，顺便揪了揪额前的刘海。
梳妆镜上方嵌着一排灯泡，投下明亮的冷光，将投射其中的人与景勾出一条条锐利而冷峻的线条。在镜子的左上方，突然出现一双漂亮的眼睛，状如杏仁，色如墨染，幽深邃远，吸纳光芒。
靳若言稍抬眼皮，正与镜中的眼睛对视，顿感寒气幽幽，怖意稠稠。一时间，好似坠入深渊，不见天日，再一秒白光乍现，空间倒置，周遭的一切扭曲在时间的隧道，唯有这双眼睛堪堪与记忆中的某一幕密切重合。
靳若言感觉胸口好像被猛地一击，双腿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踉跄几步，直挺挺地往后倒，所幸他在慌乱中抓住旁边的沙发扶手，及时稳住上身，只是轰隆一声坐到地板上。
旁边响起各种语言的呼喊声，他耳朵却好似被塞进一团棉花，听得不够真切，唯有眼睛依旧清亮，看到第一时间跑过来的是双黑色的马丁靴，稍微一愣，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才让意识慢慢回归，听到头顶焦急的呼唤——
“若言！若言！你没事吧？！”
靳若言垂着头，努力调整着脸上的表情，眼睛却始终无法从那双马丁靴上移开，记忆中曾经缺失的画面渐渐清晰、完整。
看他迟迟不肯抬头，岳铭昕有些担心地蹲下身，抬手将他的下巴勾起：“怎么回事？摔到哪里了？”
靳若言微微笑着，用安慰性的口吻地回应：“没事！就是有点头晕，没站稳！”
说话间，他装作不经意地转头，想要寻找刚才镜中的那双眼睛，却只看到一个陌生的亚裔男孩正好奇地朝他这边张望，那人大概是在对着镜子臭美，才偶尔和靳若言对视，他长相算是中等偏上，一双杏眼盈盈若水，闪烁着灼灼神采。
“喂，看什么呢！”岳铭昕伸手在靳若言眼前晃了晃，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你是吓我上瘾了吧！听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不害怕我下次真不管你？！”看着靳若言有恃无恐地对着他笑，自己也觉得说出的话太没分量，郁闷地抓了抓头发，嘟囔道，“在你心中，我不会那么好骗吧？”
靳若言不做解释，只顺着他的话调侃道：“确实，以前看你目中无人口无遮拦，惹怒领导得罪粉丝，还以为你只是情商低，不善与人交际，现在才知道，你哪里是情商低？分明智商更低，哎，你爸妈是不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
“你！”岳铭昕怒目而对，正要反驳，却见靳若言作势起身，赶忙伸出手，将他拉起来。
起身后，靳若言边拍裤子边问：“对了，你买到什么啦？”
岳铭昕立马忘记刚才的羞恼，开心得像个小孩，跑到柜台，拿起两枚造型奇特的耳坠，得意地展示起来：“怎么样？好看吗？”
靳若言看了眼，嫌弃地皱了皱眉：“哎呀，你就不能买个正常点的吗？非要带这种怪异风骚相的，”稍微一顿，默默地插其他队友的刀，“很明显，这是乐乐的风格呀！”
岳铭昕瘪嘴，将耳坠收好：“你想多了，现在除非造型需要，平常时间，他只带着那枚黑色的耳钉！所以，这个，他肯定不感兴趣！我们还是买其他的东西送吧！”
“哦！”
一趟出门，两人收获颇丰，洗漱上床，进行正常的身体活动。靳若言躺在床上歇了半个小时，仍然受不了身上的粘稠，蹒跚地下床，往洗手间走。
没想到后面的岳铭昕也跃跃欲试，靳若言抬起便是一脚将他踹回去：“有完没完啦！你是不是人格分裂呀！早上装的像个出家多年的老和尚，那么清心寡欲，现在又变回只有下半身的禽兽！”
“我是为彼此着想，回国之后，新一年的工作马上开始，行程又是满满当当，”岳铭昕一摊手，说得义正言辞，“若再想要，那么多人围观，我是无所谓，你脸皮那么薄，肯定放不开！那以后寒床冷被，寂寞难睡，啧啧，想想看，多可怜呀？！”
“滚！”
话音未落，靳若言便闪身进入洗手间，刚和岳铭昕打嘴炮时，还眼角带笑，做着各种夸张的表情，却在门关上的瞬间，全部僵硬在脸上。
他身体虚弱地抵在门板上，眼眸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恐惧感如同幽灵般死灰复燃，慢慢侵蚀着他那颗因爱而重获新生的心。
缓缓地走到镜子前，靳若言看着自己，他的模样与出道时变化不大，顶多是头发变短些，下巴变尖些，前世的这个时候，应该也是如此。
闭上眼，回忆起白天在纪念品商店的场景，从镜中看到的那双眼睛，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能顺着那双眼睛，还原出旧日的细节。那是他们四周年演唱会的后台，他站在化妆镜前，在那双美丽的眼睛注视下，毫无防备地喝下那瓶苏打水。
场馆内时而响起的欢呼与口哨成为最后的挽歌，然后，他倒下，视线所及的地方，竟出现与今天相似的画面，也是一双黑色的马丁靴。在他视线逐渐涣散，画面层层叠叠时，看着它蹲下起身，跑进跑出，兵荒马乱，又无措无助，最后它双膝跪地，摇晃着他的身体，企图换回他的意识，但，没有用，他已经撑不住了……
靳若言打开水龙头，轻快的水流声唤回出离的思绪，他掬起一捧水，猛地向脸上一扑，缓缓抬头，镜中只剩下他自己，那眼睛依旧黑白分明，清澈无染，一如最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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