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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春生[重生]_化音【完结+番外】(38)

  他用枯枝在土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歪歪扭扭的圈,看过无数次寂寞的月升日落,永远等不到他在等的人。

  他把头埋到自己的臂弯里,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接着他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片刻后,脚步声戛然而止,有什么东西滚到了他的脚边。

  他睁开眼睛看,是一颗奶糖。

  陌生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来。

  “小朋友,我的糖掉了,你可不可以还给我?”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样貌平凡,穿着件破旧的皮外套,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没刮干净,但是眼睛很亮,笑起来很温柔。

  他捡起脚边的糖,递到男人手中。

  “谢谢。”男人笑眯眯地说道,“为了奖励你,这些都是你的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奶糖,塞到了小男孩脏得能搓下泥条的小手里。

  喻宵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说愿意带他回家的人。

  “你真的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吗?”他怯怯地问。

  “真的。”

  “你也会像我的……”他不知道怎么说“父母”两个字,“那两个人一样,不要我吗?”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男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他欣喜地扑进了男人宽厚温暖的怀里,轻声叫他:“爸爸。”

  这个梦他已经做过太多次。他很清楚,这不是梦的结局。

  黑夜与白昼交替,他听到呵斥声、哭声、酒瓶子破碎的声音。

  黑白两色的梦境裂成令人眼花缭乱的碎片,旋转、纷飞,再重新拼凑到一起。

  他站在荒草丛生的陵园里,对面是一座低矮的坟茔。

  里面的人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给他奶糖,再也不会笑着拥抱他。

  大雪重又纷纷落下。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个人正站在他的面前对他笑。

  “醒了?”顾停云向他伸出手,“回家吧。”

  第25章 感冒(2)

  第二天,喻宵的烧依然没有退。顾停云上午带他去挂了水,中午回来的时候接到院领导电话,让他去参加一个学术报告会,不好推辞,便叫了周钰来家里照顾病人。

  顾停云前脚出门,周钰后脚就来了。

  他把大摇大摆地进了喻宵的房间,半倚在门框上,两腿交叉站着,对坐在床上的人抛了个媚眼。

  “让你造,把身体造坏了吧。”他说道,“你怎么比我还操劳?”

  喻宵瞟了一眼来人,没搭理他。

  周钰走到床边上一屁股坐下来,“怎么病的?”

  喻宵淡淡道:“换季。”

  “你跟我们不在同一个时间线上吧?这个月N市的温度明明一直稳定地保持在5到10摄氏度。”

  喻宵不说话。

  “又熬夜了吧?”

  “没有。”

  “熬了几个通宵?”

  “三个。”喻宵说。

  周钰瞪了他一眼,“你也就在烧坏脑子的时候才愿意说点实话。”

  “没烧坏。”喻宵说。

  “为什么熬夜?又睡不着?”周钰又问,“前段时间不是说好多了么?”

  “不知道。”

  “又做噩梦了?”

  “没有。”

  “看医生了吗?”

  “挂过水了。”

  “没问你这个。”周钰探了探他的额头,“热度倒是还好。我是说,你要不要再配点药吃?”

  “停几年了,现在没必要吃药。”喻宵说。

  周钰依然不放心,“最近碰上什么闹心的事了吗?没听你说起过啊。”

  他怎么也想不到,喻宵的病跟自己那通没头没尾的电话有关系。

  “我睡了。”喻宵显然不想再跟他交流,滑进被窝,翻身向里,说睡就睡。

  周钰想,要是这位病人知道他为了跑来看他睡觉特地冒着被整个剧组炮轰的危险翘了班,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感激。

  他看着喻宵毛茸茸的脑袋,还是没忍心掀他的被子泄愤,只好叹了口气,认了命。

  他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思考人生。想剧本,想分镜,想特效,想预算,想赞助商,越想越头疼。

  想得正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被子下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话痨。”

  周钰深谙喻宵尿性。有的人是酒品极差,这个人是“病品”清奇,生病的时候什么傻话都说得出来,连平时从来不叫的外号都喊得起劲。

  “有何指示啊?祖宗。”他有气无力地应道。

  喻宵头依然背对着他,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来,“话痨,你还记不记得,大三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半夜翻墙出去……”

  他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后面再没有了声音,却把周钰的回忆勾了起来。

  说来他跟喻宵的缘分还是挺深的。大学当了四年室友,毕业后他来了N市发展他的导演事业,喻宵留在S市,后来又四处漂泊,兜兜转转最后也到了N市。

  喻宵从来不爱跟人打交道,除了因为公事结下的那些点头之交,大学期间只有周钰这一个朋友,也没听他提起过哪位旧友。别人不善交际,喻宵是彻底放弃交际,直到快毕业的时候才被周钰带得稍微“健谈”了那么两分,对于除了周钰外的其他人来说,跟他交流依然是相当吃力的。纵然他有一副令人赏心悦目的好皮囊,性格冷淡寡言如斯,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愿意接近他了。

  一千多个日夜的相伴让周钰成为了第一个把喻宵这块冰捂热的人,如同他看待对方的那样,对方也把他当成无可替代的莫逆之交,最隐秘的那些喜怒哀乐都只跟彼此分享。

  每个人都有不可说的事,有些秘密只能自己背负。他们心照不宣,从不触及彼此心里的禁区,但周钰感觉得到,喻宵的保留比他要多。

  他并不介怀。虽然他嘴上从来不说,但他知道,喻宵目睹过的世界的阴暗面,一定比他这样成天嘻嘻哈哈傻乐呵的人要多。

  可他万万不允许别人这么说。上学的时候,只要听到别人背地里给喻宵贴上“性格阴郁”“内心阴暗”的标签,他一定会冲上去对对方拳脚相加。

  喻宵也来到N市之后周钰才知道,分别的五年里,喻宵在各个城市间辗转漂泊,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最长不过半年。一处的风景拍得差不多了,就换一处,从东至西,由北到南,天门山索道坐过,洛阳牡丹看过,平湖秋月赏过,姑苏园林走过,漓江渡过,连漠河的极光都见过,背着他的相机遍行天下,记录了数不清的奇景,足够用整个余生来回味。

  他独自跋涉过千万里的路,却没有一条通往家。

  再见到周钰的时候,他说他走得有些累,想在这里歇歇脚。一歇就是一年多,比他以往在任何一个城市停留的时间都更长。周钰满怀希望地想,也许喻宵的心病就要在这里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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