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洛阳的皇帝,虽说民间声望极佳,又有文武百官效忠,但他至今为止,唯一的子嗣还在宠妃的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呢。
这种时候,随便一剂药弄死皇帝,宗室之中还有谁能比闽王更有资格和实力坐那个位置?
江湖,舆论,战场,朝堂,全都一手掌控。
但是,就是这么十拿九稳,闽王却逼宫失败,而且死了?
就像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顾矜霄必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磬在其中,又是什么立场。为何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顾矜霄走出楹花水榭的时候,鹤酒卿一直微微低着头,直到他的背影穿过禁制消失。
鹤酒卿终于隐忍不住,喉咙发出一声闷哼。
他的脸色苍白极了,冷汗沿着侧脸的线条滴下。
按着琴弦的手微微的抖,却什么也没有做。
因为心口和眼睛都很疼,一时就不知道该去安抚哪一个。
而手中的琴,本就因为事发突然弄断了弦,就更怕控制不住,又损毁了哪里。
毕竟……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怅然,微不可闻叹息:“本是我做来,想要送给你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抬手,用方术搬运之法,将这断弦之琴收到珍藏之地。
这本该是件很轻松的事,他做的时候,却吃力极了,好半天才做好。
他很想立刻回去太白之巅,任何别的地方也好,不能让阿天回来看到他。
但是,却动不了。
鹤酒卿苍白的唇抿紧,右手隔着白纱捂住右眼,很快,指间似有血污溢出,濡湿他的手臂,沿着皮肤流进衣袖内,侵染那霜雪无暇的白衣。
他的手指按得很用力,就像是不惜弄瞎那只眼睛一般。
那血污一滴也不往地上去,像红色的炎火,只围绕在他身上,染红一大片白衣。
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神情微微变化着,像是陷入一场纷繁混杂的梦境里。
纵是满身血污,陷入不堪的噩梦里,那个人身上的气息仍旧纯净粹白,是永夜里的月光本身。是寒冬飘雪,天光从始至终未变的余温。
太难过了,就会忍不住想叫那个人的名字。
……阿天阿天阿天……顾矜霄!
但是不可以,如果叫了方士的名字,他会感应到。
这个过程很短,很快那些痛苦就消散了。
他扯掉那沾血黏腻的白纱,一手撑地,勉强站起来,白纱和他的手,沾到地上的尘埃。
露出的半睁的左眼,眼瞳是银灰色的,眼白都是浅浅的灰白,唯有瞳仁的光是微微竖起的,仿佛一道白色的人影藏在最深处的世界。
鹤酒卿摇摇晃晃站起来,试着去结印,却无法调动天地灵气离开这里。
可他满身血污,狼狈不堪,不可以被任何人看见,尤其不可以是那个人。
失去右手按压的右眼,一片邪恶肆虐的红,仿佛地狱咆哮的岩浆,仿佛幽冥不熄的业火。
连右边的脸颊上,也沾染着流淌下来的血污。
这样的鹤酒卿,比当初在死人谷外埋骨山道上,反复冲杀的血魔林幽篁的样子更可怖。
至少当时的林幽篁没有浑身沐血。
但,即便是这样可怖诡谲的样子,这个人的神情,仍旧没有丝毫晦暗阴霾,周身的气息和他脸上的神情,仍旧不染尘埃,淡泊超然,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只是,就算是仙人,也只是个被剔除仙骨,贬谪流放,永不可能飞升的罪仙。
鹤酒卿低着头,反复试了几次都无法调动天地灵气,回到太白之巅。
毫无办法,他轻轻吸气,改为用最小的术法。
这次,他成功出现在白帝城外的江岸。
鹤酒卿才终于松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点薄暖的笑容。
在楹花水榭里,有顾矜霄设下的屏障,雨水会绕过他们身边。
在这里,却是连绵江雨。
鹤酒卿没有用术法避雨,相反,他反而希望雨更大一些,这样就能冲走他身上的污迹。
他往涨水的河边走去,那草亭被湮没了半米多高,人若是在里面,任何人都发现不了。正好可以等到时间过去,能力恢复。
沉在清澈江水中的人,安心地闭着眼睛,无数雨水的涟漪在水面绽放。
那人仿佛封印水下的仙人,白衣上的血污一旦在水中晕染开,就会烟消云散。仿佛一朵朵绽开又消失的红莲,与水面的涟漪交相辉映。
不知他是入了谁的梦,不知是谁入了他的梦。梦里又有什么呢?
……
梦境里,有华美森严的宫室,有阴谋,有算计,有死亡相杀,唯独温情是假。
他曾是尊贵高傲的未来储君,他也是如履薄冰生死不由自己的皇子。
他被人害,也害人。杀人,也被杀。
“不是我,这不是我,我不会这么做。”
与他如出一辙的人,站在他身边似笑非笑。
……撒谎,你就是这么做了。不然,这是谁的脸?谁站在他的影子里?
“你不是我。”
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轻笑出声,似是愉悦。
……“啊,我喜欢你这么说。你的确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你跟我,只存其一,只该存其一。至圣至善的鹤仙人,你何时愿意消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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