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走到龙泽宫时，案几上那个人正在奋笔疾书，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变，莞尔一笑，挥开内侍，从他手上接过新上的奏折，还没走到案前，裴赫宸像是察觉到什么忽一抬头，就对此西子殷深沉的目光，“一入此门深似海，从此天涯是路人!”西子殷走到案前把奏折放下，“裴赫宸，不要为难秦纵!”
“我真没想到，你求我的第二件事会是这个!”裴赫宸搁下狼豪，脸上有些不喜道。
“你本来能自己作主的事就不多，我能让你作主的事也不多!”
“你这嘴从来就没饶过谁!”推开案几上的奏折，“如果我跟你说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呢，这里面都是反对太子娶妃的折子!”
“理由呢!”
“秦纵是秦奉的孙子，你知道吗?”
“是吗?”西子殷不在意拨开奏折，大致一观。
“是吗?你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个代表什么!”
“能代表什么，不过是与他们关系相冲罢了，他们不敢明说只能说因为秦纵是男子，不能繁衍子孙血统，那你当年可有因为我是男子放我离开过吗?”
“无乐，不要闹了，秦纵与你不同!”
“你就可以把别人家的儿子强占，为什么我儿子不可以?”
裴赫宸本是想与他争辩一番，可是西子殷竟然为了这个秦纵说出这番话来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无乐怎么变得这般娇宠模样，我都舍不得反驳你了!”本来许久不曾相见，有些话在心里说了太多遍倒不显得那般生疏了，西子殷却被闹个大红脸，支吾着道：“他是忠臣之后，即使有不臣之心，也是对你，而且他引动裘族和临邑的事不是还写秘信告诉你，把把柄放到你手里了你还怕什么，前怕狼后怕虎的，你还是我认识的裴赫宸吗?”
裴赫宸被他一顿骂却感觉心里几十年的冷冻一下子就开了春，他的无乐还是个长着深沉模样的毛头小子。向他伸出手去，西子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下意识地还是握住他的手，被他牵引着走到裴赫宸的座位前，看着案几上已经盖章风干的旨令，有些怔愣，裴赫宸伸起右掌想放在他腰上，刚放上去就被西子殷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握住反拧，背于身后，裴赫宸冒着脱臼的风险，“我没变，你也没变，秦纵的事我只是妥协让子瞻自己去处理，并不是默认那小子当女婿!”
☆、此生得你，夫复何求
“我知道那小子和子瞻想做什么，子瞻是我从小带大的，他能回来除非有什么让他重新来过的机会，而秦纵，那小子就是个不闲事大的，他们想把朝堂反过来，虽然这样能很快将污水清理干净，但一朝不慎就会反噬自身，此时多点阻碍他们才会愈发珍惜最后得到的清明。至于他们的感情问题，子瞻那小子自幼有主见，但太优柔寡断了，他也未必真的就喜欢那个秦纵，我也想享享清福了，哪知道我的日子还有多久!”西子殷素指纤纤拂上他的眉眼，“你总是喜欢这样，表面不显露，实则最会算计人心，我真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是真的什么时候说的是假的了，裴赫宸!”
“君王之心不可窥测，但对于你，指尖所及处便是真!”他把西子殷的食指点在自己心口处，那沉稳的心跳永远处变不惊，已经多久没有听过他的活跃，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在裴赫宸看不到的地方泪盈满眶。
裴赫宸抚过他的柔软的发丝，“还记得我们那个时候在阵中石洞吗，你明明已经快破解出最后一步了，因为我随意拂去你发间的发丝，你走神结果我们两个都摔到山洞里去，那个时候你多神气啊，醒来什么话都不说就闷在角落里，整整三天，各种别扭，怎么都不肯跟我说一句话，后来才知道你是脚扭了，脱臼了;我把你扛在背上用匕首在山洞壁上一刀一刀扎着，一次次摔着才爬了上去，那应该是我这辈子看到你最奔溃的时候吧。后来过山涧时你说要报恩结果跟着我一起松手掉到山下，幸亏落到歪脖子树上，如果不是我心里真清楚，我真觉得我像是师父派去整你的。你明明比我还小，但总是装作前辈的样子，表面仙风道骨的，其实比谁都更像个半大孩子……”裴赫宸讲到兴处低头一看，西子殷居然没了动静在自己怀里睡着了，忍着没有笑出声，慢慢矮下身子将他拦腰抱起，这么一来才发现西子殷已经变得十分消瘦，宽大的袍子里几乎装的都是风，将他放在软榻上，端详着他眼底淡淡的乌青，他知道是因为子瞻，他从来都是把子瞻放在第一位，自他收到信回来一直就坐立不安，面上不显底下却连竹青都派了出去，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当年我一点都不后悔帮你吸了蛇毒，毒性发作再趁人之危，此生得你，夫复何求，无乐!”轻啄他的眼角，声音低低缱绻。
裴赫宸一辈子从来都是风光无限，从皇子到太子，再从太子到帝王，无一不平安顺遂，只有眼前之人，是可遇但不可求的。他相信西子殷的心里也有自己，但两人各自有自己的牵扯，所以无法太近，但就算是这样也可以了，能在他睡着的时候看看他，而他也不会把自己推开，这样就好了。至于年轻人的事，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自己孩子不吃亏，多个打手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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