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飞石的心思太远了,远得谢茂哪怕再了解他都想不明白。
现在他说了几个词,嫉妒,十年后,无力再侍陛下,不该太宠臣下,哪怕连个太完整的句子都没有,谢茂仍是在火石电光之间就明白了衣飞石所担心的一切——小衣不想离开朕!
他在担心十年后的分别!
他嘴里说不嫉妒,可是,他就真是在嫉妒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谢茂忍住心中的狂喜,小心翼翼地捧起衣飞石的脸,都不敢去强要衣飞石与自己对视,深怕自己又惊跑了一个念想多年的答案,他问:“十年后,小衣不与朕好了,就不许朕太恩宠旁人?”
这话问得刁钻,衣飞石下意识地就反驳:“臣不敢,臣不是……”
反正都被皇帝听出了话里的恶意,衣飞石也躲不过去了,干脆抬头认认真真地谏言,“臣只是以为,不管是谁,陛下都不要太宠才好。——若陛下以为臣说得不对,愿请责罚。”
“朕不宠旁人,只宠你呢?”谢茂问。
衣飞石磕巴了一下,愣愣地看着他。
谢茂终于露出了今日最由衷的笑容,揉揉衣飞石的脑袋,道:“没有十年后,小衣。”
“朕许你不止十年,乃是百年之后。一直都是你,不会有旁人,也不会有嫉妒。”
“朕不会给你嫉妒任何人的机会。”
“你会拥有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诸葛亮答法正书
第119章 振衣飞石(119)
被皇帝揉着脑袋许诺百年时,衣飞石心中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啪地碎掉了,流淌出潺潺涓流。
就像他可以分辩出皇帝情绪上的真伪,他此时也能听出皇帝言辞间的真实。曾经的信王,如今的陛下,是真的很认真地在告诉他,想和他就这样好好地过完一辈子。他不信这世上有不变的东西,但他相信皇帝此时说的话都是出于真心。
——他甚至能感觉到皇帝心尖那一种带了点战战兢兢、颤栗激动的情绪。
这是他从前从未察觉过的“紧张”。
就好像陛下也不总是那么胸有成竹,陛下也会担心失去。
理智告诉衣飞石,他此时就应该恭敬感动地回应皇帝,说臣谢陛下,臣感恩不尽,只要陛下不厌弃臣,臣愿一辈子恭顺勤谨服侍陛下。
感情却让他开不了口。
他无法一边面对着皇帝许诺一世的真情,一边继续谨慎自保和皇帝作官样文章。
他也想说一些让皇帝感动安心的话,想了许久,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给皇帝的,他都给了。该许诺给皇帝的,他都许诺了。皇帝只说朕爱你,朕相信你,他的回应不仅仅是“臣不要妇人,只要陛下”,他还把西北、兵权、性命、乃至衣家满门安危,全都交给了皇帝。
皇帝说得比他多,他做得比皇帝多。
他是个实际的人。嘴上的效忠没有意义,嘴上的恩宠也没有意义。他习惯给更实际的东西。
可是,如今哪怕皇帝没有给他更实际的保证,只说了一句朕给你全部,他还是感动了。
他想,就算日久天长,天心易变,至少,现在说给我一辈子的陛下,是真心的。
我要做的事,就是让陛下一直像今天这么真心的喜欢我。
那么,他今天给我一辈子,明天也会给我一辈子。到我死去的那一日,就是真的一辈子了。
想到这里,衣飞石搂着谢茂的脖子,轻轻吻了上去。
——说好了,一辈子都是我,再没有旁人。
※
谢茂在天从镇停留了十八日,是他在所有粮庄中盘桓最长久的一次。
他惯会装样子,每天在黄沙滩上行走巡视,上下都以为他特别重视沙地稻谷的种植。毕竟是在黄沙上种稻,皇帝怕出事多关心几次,多停留几日,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除了近身服侍的宫人,没人知道皇帝这么拖泥带水恋栈不去,全是因为舍不得离开定襄侯。
谢茂出行能带着黎王与卫戍军,总不能也一直带着西北督军事吧?衣飞石一头扎在天从镇不动弹,已经很反常了——你去找皇帝缴旨,至于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吗?衙门的活儿还干不干了?
磨磨蹭蹭拖了大半个月,眼看天气都暖和了,厚衣裳都穿不住了,必须得起程了。
晨起慵懒。
衣飞石坐在谢茂怀里不肯起身,两手挂着谢茂的脖子:“陛下……”
他很舍不得。
他想跟皇帝说好,我收拾好西北督军事行辕的武备军械,清点好各地固土军户,一应事体完毕之后,陛下你就召我回京好不好?
想是这么想的,话他不能说。
他只能窝在皇帝怀里乞怜,眼巴巴地看着,满脸纯良渴慕。
——陛下,别忘了我还在西北喝风呀。
谢茂被他这小狗样子逗得想笑,心里发软,差点想说,要不你陪朕去西河吧?
所幸他脑子还没有彻底抽过去,一样依依不舍地说:“朕还要在各处粮庄安置一番。朕已经下旨枢机处推举下一任西北督军事的人选,小衣,待朕回京,你回来替朕掌管羽林卫可好?”
衣飞石几次放话说要回京给皇帝守宫门,底下人多半都不相信。
开玩笑,你在西北就很可怕了,还想在皇帝卧榻之旁酣睡?还想攥着皇帝全家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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