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鳞粉化蝶主要是为了从大天地中寻找梦境,但蝶蛊也不介意顺手狩猎几个不长眼的存在。
它现在好像又寻到猎物了。
刀片一样的手指一拦,化作一座苍白的骨笼,胥桓看着被困在指间的蝴蝶:“梦境之主,做个交易怎么样?”
……
大天地中,诸天神忽然同时收到了水相的传讯。
“我觉得有些不对。”
小世界中,无数飞舞的蝶簇拥着一个身影上升。
“记住你允诺我的,如果你做不到,我要你此后的每一世,都成为我的食粮。”蝶蛊的声音在胥桓耳边响起。
蝶蛊不记得他,但他还记得蝶蛊告诉他的那些事,想要找个理由骗过蝶蛊并不难。
“放心吧,我只是要到上面……看一眼而已。”胥桓轻声道,他仰头看着叶片缝隙里透出的混沌天空,刀片似的手指颤动着。
……
浑沌忽然自冥冥当中感到了强烈的不安,神念追索源头,在……小世界当中!
胥桓站在树顶,头顶所谓的“天”上并没有日月星辰,只是一片混蒙蒙的边际,脚下的树冠广袤如一片林海,蹁跹的蝶在叶间飞舞。
奇异、美丽、生机勃发。
胥桓这一世的古怪身躯上露出个像笑似的的表情,一直在轻微颤动的手忽然一震,如柳叶窄刃般的骨指忽然断裂,对着树心向下飞射。
“你做什么?!”蝶蛊惊怒道。
无数飞舞的蝶如水分流,一半迎上刺向巨树的骨刃,另一半围向胥桓。
一枚枚骨刃击穿飞舞的蝶,毫不受阻地钉向巨木。
而那些围向胥桓的蝶,不必它们攻击,这具身躯已经自己开始溃散。
怪异的身躯片片破碎,剥落出的魂魄仍是旧日的模样,那被神明掩盖了一切因果之下,他仍保存有过去的自己。
像一座没有生机的玉像,但那张冰白的脸孔却显出一分生动。
他确实是在笑。
“怎么?难道你不恨他、不想报复他吗?”他对蝶蛊道。
漫天蝴蝶忽然一滞,深藏的恨意如野火一样勃发,心中的畏惧死死牵着他。在这片刻的迟疑当中,第一枚骨刃已击中了巨木,撕开它的皮,刺入树身、钻入树心,向下、向下!
整个小世界忽然一震,此中生灵忽然感受到了无法忍受的痛苦。
好像那枚骨刃是刺在他们身上一样,撕开他们麻木坚固的外皮、破开他们因欲望而生的身躯,最终抵达那颗,几乎被遗忘的、最柔软的心。
“苦吗?”胥桓问道。
蝴蝶变幻着色彩,忽然急速振翅飞向树的创口,疯狂地撕咬起来。
第一枚骨刃崩裂,第二枚骨刃沿着它开出的口子,继续向下撕裂。
那些在树上厮打的、挣扎的、死去的、重生的、痛嚎的、狂笑的、汲取的众生,忽然都停了下来。
苦啊。为什么如此的苦?
苦从何来?不从那骨刃而来,从他们自己的心而来。
痴妄之心无引导,以足贪嗔为神圣。
那被欲望与麻木深深包裹的心一直在悲泣,却透不出声音来。
一直都是苦的,一直都没有办法满足。
因为这里的道,就是如此的道!
此方世界之主已经惊怒而来。
胥桓却仍在笑。
浑沌之道的缺在哪里?
生苦。
这建立在众生欲念之上的世界,当众生意识到这是永无解脱的大苦,宁可彻底舍弃一切以求离苦之时,还能够续存下去吗?
……
太阳星落,鸦归巢,地反阴。
夜色暝暝,劫气笼了整个冀地,不见星月。
神除庙,仙归狱,偌大的冀地,只剩下了凡尘当中的众生,与鬼。
枉死的骷髅从荒草里拔起身躯,破损的旧衣里寄进了冤魂,半透明的鬼物在风里飘荡着身躯。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迷茫而哀苦的不知该向谁祈祷。
笃笃的敲门声在夜色里清晰得让人心惊肉跳。屋内的人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等到敲门声终于停下,那发抖的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时,就听见门外响起的苍老声音:“儿啊,娘回来了。”“儿啊,给爹开门啊。”
“不是我、不怪我!别找我!”惊恐的男人瑟缩道,“我不是故意不给你们治病的,我供神了!我供神了!不然神会发怒的!”
门外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男人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被子。
阴冷的气息从缝隙里吹进来:“儿啊……”
远处的惨叫声惊得屋内的人一个哆嗦。他们还没有睡,但并不敢点灯。
现在的夜里总是很热闹,但他们这里又有些太安静了,安静得好像之前没有出现各种鬼怪一样。
一个胆大的悄悄靠近窗边,从缝隙里往外看。
什么都看不见。太黑了。
今天晚上,丁点月亮和星星的光都没有。
可是渐渐的,他却好像瞧见了一些雾气。
雾气当中藏着晦暗的影。
滴答。
他恍惚似听见一滴水落下的声音,接着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在这没有星月的夜色里看见了——那声响的地方,地面生出了微光盈盈的霜,白色的霜痕生长漫延,很快就覆盖了远处的地面,向着这里越靠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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