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手中的书简稍微紧了紧,淡然瞟了他一眼。
“你就是吓着了,你书都拿倒了。”
“……”
烛龙镇定自若地将书卷倒了回来,低声问:“究竟何事。”
“下雪了!”
烛龙回头看他。
鲲鹏的脸颊冻得通红,眼神倒是明亮无比。轻柔的雪绒落在他的发上、点缀了他肩上抖动的火红饰翎,他从背后捧出一只捏得极丑的龙形雪雕,“喏,送你。帅气吧。”
“……”
屋里和暖,冰龙刚刚碰着窗户里漫出的热气就融了一些,龙角龙须都扭曲得可笑。鲲鹏低落地垂眉,看着这团丑得仿佛开玩笑的雕塑。
“融化了而已,这也值得难过。”烛龙放下手里的书卷,灯烛给他霜白的肤色着上了些暖色,他轻轻抬手,星点霜花汇聚,重新塑了个更大更好看的冰龙,“看,就这么简单。”
他淡笑着看了过去,却发现鲲鹏皱着眉,甚至有些水光在他眼里打转。
“……你?”
鲲鹏将手里半融的冰龙一摔,转头离去。
见他走远,烛龙这才散了幻境,他的身上仿佛揭开一层轻纱,银白的袍上尽是斑斑血迹。
将近吹灯时分,哐一声,门被掀开。
鲲鹏搬着雕花暖炉,进门就斜瞄了烛龙一眼,撂下炉子转头又出去。
过了会儿,是轻裘。
“……这是何意?”
鲲鹏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只管迈着脸出去。
又进来一趟,是藤椅,不过这次只支在门口。
等他最后一趟进来的时候,端来了一碗星光流转的灵气。
鲲鹏偏着脸,单手递给烛龙:“给。”
烛龙没接,他有些细微的讶然。他的幻境连青阳都可以瞒过,怎么会瞒不过才几百年阅历的鲲鹏。
鲲鹏直接将灵气塞进烛龙手里,低下声音:“我知道你有问题,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你的书不可能拿倒,冰龙也不可能只有四爪,而且,你的幻境粒子都在颤抖。”
“……”
“……我还没打赢你呢,你不许有什么问题。”
烛龙敛眸,看着灵气上流转的暗淡紫气:“想赢我,不应该趁现在么。”
“你把我当什么了!”鲲鹏瞪他一眼,气鼓鼓躺在门外藤椅上,背对着烛龙。
“你这是干什么?”
鲲鹏头也没回:“睡着了!”
深夜,虫草俱寂,星月入眠。
鲲鹏忽然睁开了眼睛。羽嘉有短暂的预知能力,这能力遗传到他身上要微弱许多,比起“预知”,更贴近于“直觉”。
他直觉门内情况不对,四周的夜也太过于寂静,甚至连簌簌落雪都没了声音。
“大恶龙!”他直接推开门,往内打量一眼,烛龙面朝里躺着,银发顺着木榻倾泻,熠熠闪着光辉。
他轻手轻脚,朝烛龙的方向走去,他察觉了不对的地方,左手摸上木榻边沿,像揭开一片帘子一般,抬手一掀。
轻纱般的粒子散去,幻境破碎。
他一眼看到的是如冰雪般冷洁的背,结实又优美,长长的银丝遮掩大半,反而引人遐想。
很快他发现了问题,平时镇定又游刃有余的烛龙痛楚地躺着,他像被看不见的魔物纠缠,要消磨掉他所有的意志。烛龙在死死克制,以至于声音都有些低哑:“走。”
“你……你怎么了?”
烛龙转过脸,发丝垂在雪白的肩背上,微微闪着光芒,拂动之间,居然露出斑斑血迹。
“你……”
“快走吧,我没事。”烛龙的声音有些疲惫。
鲲鹏直接拨开他柔顺的发丝:“这也叫没事?”
完美的脊背中央,白森森的骨刺出身体,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心惊这伤口带来的揪心痛苦。
“……没事。”烛龙轻咳了一声,“不周山崩塌,难受上几天就好了。”
“不周山……那可是……”
他没忍心说下去。
鲲鹏无措而失神地看着破坏如此美丽脊背的白骨,锐利的骨折成刺一般的形状,看得人心惊。
烛龙司万里长风,吞吐日月,大地是他的脊骨,汪洋是他的叹息。
不周山崩,那是大地的脊骨断裂,亦是将烛龙的脊梁,生生折损。
难怪他如此反常,又伤得如此之重。
“我……我去搬暖炉。”
他急急忙忙,甚至烫红的暖炉把手烫了手都不在意,放下暖炉,屋子里似乎回来了些许暖意。
鲲鹏忙进忙出,搬来许多暖裘拥住他,可烛龙就像是深冬里的霜雪,怎么也暖不热。
他可真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我要去找青阳。”
鲲鹏看着骇人的伤口,无力感像一头野兽,收割了他的五脏六腑。
“别惊动他。”
烛龙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冷白雪光和深重伤情,让烛龙的肤色看起来像化雪一般脆弱,连他握着鲲鹏手腕的指尖,比起鲲鹏温暖滚烫的体温,更显得无比冰凉。
“不行,万一有什么——”
“不。”
烛龙安静地侧躺着,鲲鹏总有种错觉,看着他的时候,像隔着千年的寒冰,明明剔透又接近,但触碰不到。
“……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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