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没再靠近，而是问旁边的顾云，表情一片空白。
但率先回应他的，不是旁边的顾云，而是跟随着一块过来的那些武林盟之人，在见到计良的尸体时，全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必他们也是没猜到这个可能性的。
然而，事实却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此时，计良的尸体已经被顾云重新整理好，凌乱的发丝与衣袍，被顾云用内力烘干，妥妥当当，看起来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不过，那灰白的肌肤，那毫无起伏的胸膛，都无不在向众人陈述着这个事实。
——计良，死了。
突然，一声闷响令众人回神，望过去，就见阿恒一拳打在了顾云的脸上，而顾云却不避不闪，硬生生地受了。
顾云脸上青紫一块，说明少年用力之重并未手下留情，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看着被及时钳制住的少年，面目煞白地说：
“……抱歉，未能保护好大哥，是我的错。”
少年拼命挣扎，剑掉到了地上也全然不在意了，眼神死死地盯着顾云，仿佛禁锢着他的人只要稍一放松，便会不管不顾扑过去，再次一拳击打在顾云的脸上。
只是，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到了最后力气用尽，安静下来，喉咙哽咽似野兽最后的悲鸣。
……
计家山庄。
朴素而静寂的后院，计母苏蓉如往常每一日般，跪在观音佛像下，低着头，双手合十，为自己的儿子计良祈祷。
“……犬子犯下的所有罪过，民妇愿代受之，只希望我儿能平安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扉突然被人打开，一名丫鬟快步走进来，打破了一室静穆。
“夫人，少爷回来了！”
闭瞌着眼的计母蓦然睁开，迅速起身，看向那丫鬟，激动道：“是良儿回来了吗？在哪儿？！算了，我自己过去——”
说罢，便急匆匆地离开了静室，并未注意到丫鬟欲言又止的表情。
……
“岩哥，听说良儿回来了，他在哪儿——？”
人未至，声先到。
前厅之中，计父身体倏然一僵，缓慢转过身，便见匆匆从外面进来的计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与激动。
不过，当计母甫一进来，便看到了这凝固的氛围，她脸上还带着笑容，却有些僵硬道：“这、这是怎么了？”
眼神扫向四周，想要找到那思念至深的身影，却除了计父计岩，和顾云，以及几个武林盟弟子外，并无他人了。
“岩哥，良儿呢？”
眼前的苏蓉一扫往日愁容，重新焕发出光彩，是在得知自己儿子归来的时候，心里的石头总算是缓缓落下，变得高兴起来。
然而，计父面对这样的计母，却喉咙哽咽，仿佛被堵住了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从计父眼中流露出的悲痛，计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而没等她再次问话，旁边一直安静沉默的顾云，突然跪下了。
计母脸色忽地一变，厉声道：“起来！”
然而，顾云依然直挺挺地跪着，没有半分动静。
计母不得已，再次看向了计父，此时她原本脸上的喜悦与激动已然消失，面无情绪对计父说道：“你来说。”语气坚硬。
不过，回她话的人，是跪在地上的顾云，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似要将胸口里的郁气排空，才能够艰难开口说话。
“未能保护好大哥……请义母责罚！”
瞳孔微微睁大，计母倏地扭头，对上计父痛苦的表情，终于，她缓缓地偏移视线，落在了始终被她无视的那一副棺材上。
就摆在前厅中央，是那样的显眼，却又让人下意识去忽视。
半响，计母扑了过去，脸上像是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颜色，手指搭在棺材边沿，颤抖得不像样子，然而，当她看清棺材内安静躺着的那道身影时，逼红的眼终于溢出了滚烫的泪水。
像是不忍心看到这一幕，计父仰起头，眨了眨眼，努力不让自己眼睛里酸涩的液体流出。
当他见到顾云抬着一副棺材出现的时候，当他亲手掀开棺材盖子的时候，当他亲眼见到里面躺着的计良的尸体的时候——
难道、这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吗，让他经历犬子死而复生的惊喜后，却又再一次痛失……他明明，是想要良儿活下来啊……
……
这一次，计良总算是有一个正常的葬礼，而不是死后在荒郊野外孤零零的一座坟，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前来悼唁的人出乎意料，基本武林盟内的高层都来了，就连脾气暴躁的老五，也不得不承认了计良的功劳，对他的死亡感到惋惜。
一切结束后，计父暂时留下了那个名叫阿恒的少年。
“你愿认我作义父吗？”
他自是知道这少年是计良的学生，更甚是徒弟，说出这句话时，恍惚间仿佛要弥补什么似的。
然而，少年只是面无表情道：“我不愿。”
说罢，径直离开了，只是在走之前，他侧头看了眼前面这个一身萧条的中年男人，最终留下了一句：
“你不配做老师的父亲。”
没看到，在他这句话落下，那中年男人就忽地踉跄了几下，惨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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