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有十四门重型的、发射几十斤重的铁弹、但是射程很近、曲线很高的臼炮。
之所以称之为臼炮,因为整个样子长得和舂米捣蒜的臼一样,粗粗的口径,厚厚的外壁,以及短短的炮膛。
原本这是彭城守城用的、用以越过城墙摧毁攻城方冲车之类用的,代替的是火药时代之前墨家守城术的籍车。
而一些平射的炮,则取代了原本体系中转射机和床弩的地位。
在墨家原有的守城体系下,火药时代的替代并无丝毫的滞涩。
能守城,便可以用来攻城,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炮兵的指挥官是适的嫡系,也算是适的亲传弟子之一,和六指亦算是师出同门,两个人在一些攻守城的想法上很有默契。
就现在看来,炮兵的指挥官觉得这一次唱主角的,肯定就是自己,他也确信自己当初的建议足以瓦解砀山的城防。
两个人正要继续讨论一些细节的时候,有传令兵跑来报告,说是热气球上观察发现,城中集结了一些人,看样子是要出城袭扰。
六指笑了笑,和炮兵的指挥官道:“这倒好了,还没有攻城呢,就先要你们发挥了。”
不待炮兵指挥官回答,六指冲着传令兵道:“升旗帜,击鼓,让各部按照参谋们既定的计划准备反击。”
“掩护工兵,让他们继续挖掘,不必慌乱。”
……
城中,皇父钺翎看着如同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朝着这边延伸的壕沟,看着壕沟中不时飞出的泥土,面色阴郁。
墨家的这种攻城方法让他很不安。
就像是两个人打架比剑,就算是自己弱小且技不如人,那么两人亮剑,明知是死,也可以一搏。
可现在这种攻城法,更像是自己身上一处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每天都在流血。自己心里很清楚,一旦血流尽了,那么自己必然会死,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血一日日流尽,却也无可奈何,甚至于连弄出这个伤口的敌人都看不到。
他知道墨家的攻城手段颇为不同,也知道单凭自己守不住,可却没想到实战起来和自己所想象的差距会如此之大。
亲信谋士们纷纷道:“除非派人出城反击,破坏这些壕沟,别无他法。”
皇父钺翎觉得有些聒噪,指着远处壕沟中已经成型的宽大阵地和远处闪烁着铜光的火炮,反问道:“出城反击,百人之中能有一人接近壕沟吗?”
“不能接近,又如何破坏?”
他觉得实在是无计可施,亲信谋士们说的也是屁话,他难道还能不知道破坏壕沟就可以继续防守?
可问题在于怎么破坏?
城头就那么几门炮,对面的工兵如同老鼠一样藏在壕沟内,而且壕沟的形状极为恶心,都是和城墙角度近乎平行的,炮击根本无效。
城头的弓弩、火枪掩护,更无作用,现在最近的壕沟尚且在二百五十步外,不提百步之外和打月亮差不多的火绳枪,就是养由基复生,也不过百步穿杨,二百五十步又有谁能做到?
从城头反击到最近的壕沟,二百五十步的距离,全是一片开阔地,在退守之前已经将附近的房屋树木清理干净,防备攻城一方借以掩护。
现在这二百五十步的开阔地,面对的是严阵以待的泗上义师的火枪手和炮兵,只怕冲不到近前就要死干净,城中士气将会更为跌落。
身旁的亲信谋士道:“依我看,墨家攻城之法,颇有深意。如今距离城墙二百五十步,又挖出了一条平行于城墙的壕沟,而且正在拓宽。”
“以他们的挖掘速度,明日清晨之前,必能拓宽完成。”
“一旦拓宽,泗上的士卒就可以前进到距离我们二百五十步远的地方,继续向前挖掘,他们就可以完全控制这二百五十步的距离。”
“且那里正在堆积一处土垒,应该是部署铜炮的,泗上多炮,一旦土垒完工,城头必要在泗上铜炮的射程之内。”
这谋士说的头头是道,皇父钺翎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我看得出来,你看得出来,但凡知兵的都看的出来。”
“可难就难在,就算看得出来,就算我们算的都对,甚至于连泗上这边什么时候可以拓宽壕沟都能算出来……然而有什么用呢?”
这一句有什么用呢,彻底问住了身边的亲信谋士。
都说,兵者,诡道也,那说的是战略。
现在墨家就把战术摆在了每个人的面前,包括守城的人都能看出来墨家的战术、推断出城外平行壕完工的时间,判断出炮兵部署的位置……
问题是,怎么办?
墨家把一切都展现给了守城一方,看出来又有什么用?
正在皇父钺翎将要焦躁的时候,一名亲信轻轻拉了一下皇父钺翎的衣角,皇父钺翎明白这亲信是让他压抑一下心中的烦躁,免得彻底让人心涣散。
于是急切间换上一副真正善于养士之人的谦和,用优雅的贵族姿态对自己刚才烦躁的事表达了一下歉意。
待到无人处,皇父钺翎问刚才拉他衣角的那士人道:“你有何良谋?”
谋士反问道:“公以为,按照墨家现在的挖掘速度和攻城手段,城邑还能坚持几日?”
皇父钺翎看看天,这人既是心腹,素来反墨,便也不必遮掩,只道:“若无阴雨,最多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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