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脸被抹了黑色的纹路，看着多了原始的野性。
第一个军士抬起右手，高声唱到：“操吴戈兮被犀甲……”
三十六名军士齐声高唱起来：“操吴戈兮被犀甲……”
“国殇！”
杨荣的眸子一缩，低呼道。
他的身边全是官，此刻这边全是低呼，惊讶的低呼。
谁选的？
还有这个调子！
“咚！咚！咚！”
那些军士用力的挥动着手的长刀，仿佛眼前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鼓声雄浑，他们的歌声同样雄浑。
炮声已经停止了，四野寂静，在苏醒的北平城都在压抑着，只余下这些雄浑的声音。
“车错毂兮短兵接……”
手持兵器，身披甲衣，敌我交错间，和同袍们一起奋力的砍杀着。
方醒有些恍惚，他想起了在交趾的厮杀，那是生涩的，初历战阵的自己和聚宝山千户所的第一战。
那是慌张的，只有他带着自信，忐忑的自信。
然后第一次取得了胜利，这是奠定聚宝山卫强军基础的一战。
军士们的步伐沉重，一步步仿佛是在泥泞跋涉，正如大明从蒙元人的手夺回原的艰难。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鼓声渐渐急促，仿佛两军在交战，箭矢飞舞在空。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那些军士们的半身渐渐低俯，面露痛苦之色。
鼓声愈发的急促了，雄浑的让人的心脏受不了这个节奏，仿佛下一刻会从嘴里蹦出来。
朱瞻基面色严肃的看着。他听着身后那渐渐急促的呼吸声，不禁微微点头，对这个安排很满意。
军伍是血！
不管是热血还是冷血，杀戮才是永恒的主题。
保家卫国，这是个很好的理念，为此而奋不顾身的去杀戮，当能得到神灵庇佑。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一去不准备回头，再回来时，也许只是一瓮骨灰，或是一件衣服，一把残缺的长刀……
远远的有百姓在外面靠拢，被军士拦截。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这是战士的呼喊，张辅等人都为之动容。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鼓声缓慢，一下一下的，像是想把什么敲打出来。
那些军士的动作渐渐缓慢，一边朝着大门前走去，一边大声的高唱着。
谁说华夏没有雄浑？
国殇！
这是遥远时期的祭祀之歌，在此时唱响，战国时的雄烈和大明的铮铮铁骨便天衣无缝的融合在一起。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那些军士重复唱着最后的一句，在场的武人都跟着大声高唱，声音响彻云霄。
杨溥麻木的看着这一幕，耳边全是歌声。他偷偷的看了一眼左边。
黄淮的神色有些茫然，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杨溥的身体不知不觉的往外出去一些，看到了前方更多人的神色。
金幼孜在发呆，双拳紧握。
杨士同样在回忆，眼睛好像有些红。
是啊！他跟随着皇帝多次北征，见过了那些惨烈的厮杀，眼前的国殇歌舞让他动了感情。
杨荣也是有些神思恍惚，他同样想起了当年的金戈铁马。
他闭眼睛，想起了皇帝亲自冲击敌阵的雄烈，想起了那些呼喊和喷溅的热血……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那队军士单膝跪在大门外，长刀杵在身边，低着头，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鸣炮！”
在这低不可闻的声音，一声厉喝响起。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炮声突然传来，几个神思恍惚的官被吓了一跳，不禁往后躲去。等发现是鸣炮后，他们强做镇定，极力掩饰着羞色。
丢人现眼的东西！
“进牌位！”
方醒喊了一声，旋即一队队军士从后面出现了。
他们每人都端着一个牌位，然后排队进入。
一队道士从里面出来，在前面站定，开始迎灵。
牌位有很多，第一批进去的军士出来后，还得要跑第二趟、第三趟……
这些只是查出名字来的殉国将士的牌位，里面还有一个大大的牌位，是为那些死于无名的将士所设，让他们也能享受国家气运的供奉。
“轰！”
炮声不断，这是方醒一力主张的内容。
当初有人说炮声会吓散那些英灵，可方醒却说英灵自然无惧炮声，只会欢喜。
牌位络绎不绝的被送进去，炮声也一直在持续着。
申耀看着身后一眼看不到边的炮队，低声道：“排好了，备用的火炮要准备好，千万别到时候打不响，让炮声停了！”
炮声，牌位终于完了。
朱瞻基走过去，有道士送一炷香。他双手拈着，微微颔首，然后把香插在香炉里。
作为帝王，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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